第252章 悲哉秦王,新老宗正,阿房之死

吕不韦满脸怒容毕现。

越众而出,以仰视之姿直望秦王政,行动却是一贯的俯视,双目冰冷彻骨:

“王上还未胡闹够吗?”

秦王政迎风而站,雄姿英发:

“在仲父眼中,寡人是不是做什么事都是胡闹?!”

既是君臣,又是师徒的二人一个在高台上,一个在高台下。

隔着九丈距离久久对视,其间空气如有火迸溅。

从吕不韦越所有人而出开始,不少朝臣不由自主放缓呼吸,有一种要窒息的压迫感。

地上的相邦,比头顶的天穹更让人敬畏。

十月初冬,风不刺骨却也不温暖,吹的人身体发凉心发冷。

年岁渐长的吕不韦紧衣领,两手拢在一起,表情从愤怒到严厉:

“看来王上还未做好为王准备。”

他转过身,背对秦王政,面对秦国臣,朗声宣告:

“王上祭天未完,接下来要行的是王事。

“我等臣工,不宜在此。

“诸君,且随本相在祭天台下静候王上。”

言毕。

吕不韦率先行路,从一众朝臣中间走过,向下行去。

御史大夫隗状失望地看了秦王政一眼。

新王想立后,想立威,想掌握权力,他理解。

可怎么能在祭天典礼上呢?

祭祀是国之大事,祭天是最大祭祀。

不可亵渎。

这位位只在相邦之下,还在九卿之上,由先王秦子楚亲自提拔上来的御史大夫怅然叹气,颇有为难得迈出一步。

这一步迈出,后续步伐就简单多了。

他跟在吕不韦身后,向下而行,背对秦王政,身后跟着御史大夫下辖官员御史丞、御史中丞等。

而在隗状和吕不韦中间,已经有了许多人。

代表宗室的宗正秦傒,及其属官内官长丞、都司令空丞。

管理国家财政的治粟内史士仓,及其属官治粟内史左丞、治粟内史右丞。

就连负责秦王宫安全的郎中令、卫尉都带着属官跟在吕不韦身后。

百来人朝堂重臣,很快就只剩下了赵太后、廷尉、华阳太后、典客等四十余人。

华阳太后看向赵太后,微微摇头。

不可挑在此时向吕不韦发难。

赵太后阖目点头,满是无奈。

祭天乃最为神圣之事,与人发难可以,哪里能与天发难呢?

不舍地瞥了眼高台上的儿子,赵太后狠下心,扭首行路。

华阳太后轻呼口气,苍老面容添一丝愁苦。

与公子成蟜相比,满朝文武悉心教导三年有余的太子政还是稚嫩了一些。

太过急于求成了。

凌厉眼神落在跌坐在地上的便宜孙女阿房身上,芈不鸣言简意赅:

“随孤走。”

四十余人,又去三十余人。

须臾,祭天台上,剩者不算秦王政在内,仅有八人。

九卿之首的奉常。

奉常麾下七大属官——太医令、太药令、太祝令、太史令、太宰令、太卜令、博士祭酒。

祭天典礼,八人不可缺席,这是八人的本职工作。

九丈高空风呼啸。

秦王政负手而立,像是为世间遗忘。

遗世而独立。

少顷,大笑声起于沧溟,翱于寰宇。

奉常及其七大属官,心中皆生苍凉、悲凉之意。

历代先君,未有哪位为秦官所弃也。

一国之王做到如此境地,何其悲哉?

但这能怨谁呢?

亵渎上天,欲以天立威,该有此果。

若非身具使命,不得离去。

他们八个也已下了祭天台,独留秦王政一人在此。

那才是真正的遗世而独立。

秦官不见得有多维护上天,但一定维护规矩。

祭天台高台只有王上能登,是最大规矩之一。

秦王,也要遵守规矩。

秦国祖祠。

下了祭天台的宗正秦傒没有等候秦王政,而是直接来了这里。

祖祠中灯光微亮,摇曳烛火明暗交加。

在这人鬼共存之地,模糊了人间与黄泉的界限。

岁月的痕迹,在斑驳的墙面上刻下了深深的纹路,诉说着秦国能有今日多么不易。

秦傒脸色阴沉,手握三柱檀香举到烛火之上,看着火苗在香头上浮下沉。

直到火苗有小涨,袅袅青烟呈一线扶摇直上似要直达天听,眼看着檀香已点燃。

秦傒却仍保持原样,未有动作,似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法。

他的双眼极为空洞,哪怕是烛火也无法填满、烧热。

阴沉的脸色在明灭火光下阴影变幻。

竟是显得这位官至九卿爵至君,站在秦国权力巅峰的王上亲世父,有些可怜……

香燃了三分之一,秦傒终于有了动作。

他头颅不动,眼神缓慢移动,似是三魂七魄刚刚回到身体,还在适应。

香继续燃烧……

“你在作甚?”苍老而虚弱的声音蓦然响起,透着一丝怒意。

秦傒惊醒。

转首未完,怒吼先至:

“哪个天杀的敢进祖祠!当夷三族!本君”

秦傒的头完全转过来了。

那张满怒面容定格住,后面的怒吼也卡在喉咙间,发不出去。

来人是个老者,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其坐着一个木制轮椅,双手抓着轮椅两侧木轮用力转动。

轮椅轧着“辘辘”之音,缓缓行向秦傒:

“说下去。”

轮椅停在秦傒面前,老者昂首。

烛火照耀下,能清楚看到其满脸的暗沉斑点,如一截枯槁。

他气息衰弱,尚不如烛火旺盛。

但一双眼瞳却闪烁着精光,像是两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夷我秦芾三族,之后呢。”秦芾干瘪嘴唇翘起,如黄泉爬上来的厉鬼:“宗正大人,还要如何。”

秦芾。

宣太后亲子,秦昭襄王亲弟,秦国上一代宗正。

秦昭襄王执政期间,曾有一段列国只知四贵而不知秦王的时期。

泾阳君秦芾,就是赫赫有名的四贵之一。

秦傒瞳孔晃动、模糊。

“从祖祖父……”他大睁着眼,泪水流下,而不自知。

“哭个屁!”老宗正怒吼,声音在祖祠回荡盘旋,似是历代先君齐呼喝。

“傒未哭!”秦傒瞪眼大喊。

猛抬手,狠拭眼,拿下亮在从祖祖父面前:

“有泪吗?从祖祖父看看有泪吗?啊?我哭?我怎么可能……哭……”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