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农家乐的路上,胥莉娜说:“大爷、大妈他们也知道‘跳广场舞’,知道‘躺平’。”

周赟说:“信息时代了嘛。”

晚上,两个人在农家乐宽大的露台上休息。夜风凉凉的,吹走了恼人的蚊子,周围还响着秋虫的鸣叫,此起彼伏。云层开合之间,露出满天星斗。躺在竹躺椅上,身上凉飕飕的,皮肤溜滑,仰望星空,人就像是在宇宙中巡游,真是十分的惬意。

“现在的旅遊啊,都追求舒适。没有跋涉,很少攀登。汽车、缆车送来送去,到了景点打个卡,马上就赶下一站。”周赟说:“可能是怕脏了游人的鞋,不少的路都是平整的水泥路,有的还搭起了木板铺成的栈桥。”

胥莉娜说:“难怪有人会调侃说,旅遊就是:

《旅遊谣》

“上车睡觉,下车跟跑。匆忙打卡,旅馆倦倒。

“隔天再问,全不知道。费精劳神,十分懊恼。”

“嗯。”

“跟团游,有时候想多停留一会儿,都没有可能。”胥莉娜说:“自驾游要好一点,至少每到一处,不用那么赶。”

“我倒是觉得,像登顶珠峰一样,我们完全可以开辟几条探险之旅,以满足人的猎奇心理,激发人的英雄主义,锤炼人的顽强意志。”周赟说:“我们中国幅员广大,可以探险的秘境太多了,这完全可以成为现在旅遊的升级版。”

“哈哈,你是脑洞大开啊!”胥莉娜说:“不过,那样的话。长假的时候,名胜景点的压力也可以小一些。”

第二天是星期天,在农家乐吃好早饭之后,两个人就办理了退房手续,打算去不远处的一个小镇走走,吃些点心,然后就驱车往上海赶。

小镇不大,并不热闹。早集也已经结束,街上的人三三两两的,也不多。不过有一条不宽的小河,流水清澈,条石驳岸,有好几座古桥横架,连接两岸,两岸都是石板路,路边是小瓦盖顶的民居,间有开门营业的商店。行人和顾客都不多。有小桥流水人家的纯美,幽静,祥和。

周赟和胥莉娜两个从河岸的这头走到另一头,过桥后,沿另一边的河岸再往回走,领略着小镇风情,顺便也买了一些土特产。

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处,进一家饭馆小憩,服务员来推荐了特色点心。于是,就慢悠悠地吃着点心,并享受着小镇的清幽。

“虽然这里没有什么景点可言,但是我就觉得精神十分放松,心情非常愉悦。”周赟说:“其实啊,我想出来玩,就只是想松弛一下紧绷的神经,并不想看什么稀奇,更不想进行什么学问研究。”

“嗯。”胥莉娜附和着。

“当我踩着溜滑的石板路的时候,就觉得比在星级景区里走平整的栈道还放松。这里应该就是原汁原味的中国南方乡村古镇。”歇了一会,周赟又说:“来这里散心,很快乐、很值得。”

“呵呵呵……”胥莉娜轻轻地笑了,没有说话。

“你看,这里不比去热门景点人挤人惬意吗!”周赟吃完一只点心,放下筷子,眼睛看着窗外说。

晌午之后出了小镇。不久,车子就行驶在了宽阔的公路上了。双向四车道的马路笔直地通向上海方向,两边是成排的高大树木,像墙壁一样,形成了以白云蓝天为顶棚的长廊。来往车道有小树花草的绿岛分隔,透过行道树的缝隙可以看到大片的农田庄稼,偶然也可以看见有商店住家,它们就像是隧道墙上的壁画一样清新、怡人、美丽、恬适。

秋高气爽,午后是很倦人的时刻,汽车轻微声响化成了催眠曲,有节奏的颠簸让人觉得是身在摇篮,副驾驶座上的胥莉娜渐生倦意,想午歇片刻。

就在这个时候,周赟却慢慢地把车停了下来,停在马路边上。惊醒的胥莉娜眼睛也没有完全睁开,就懒懒地问:“怎么停下啦?”

“看见路边有卖橘子的,好像不错。下去买一些,带回去,好吗?”周赟的手没有离开方向盘,问。

“哪儿呀?”胥莉娜打着哈欠,扭头回望。路边有卖水果的摊贩。就说:“好呀。去看看吧。”

树荫下,有一辆板车,另有一辆是三蹦子,卖的是西瓜、橘子、柿子等一些水果。这里远离村镇,也并不是集市,原本就是守株待客、愿者下车的生意。午晌后有些燥热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停下车来。

三蹦子上一块板上,显眼地写着一首诗:

《黄岩蜜桔》

扁圆皮薄色橙黄,乳柑独特出断江。柔软多汁甜酸惬,风味醇浓千年香。

周赟看见了,默读着就走了过去。

看见有人停车,并且走向了自己的水果摊,摊主提振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见自己三蹦子旁边站着两位客人,摊主招揽说:“这些橘子都是刚从我们家果树上摘下来的。你们可以尝尝。吃好了再买。”

“你们这里也种黄岩蜜桔?”胥莉娜问。

“黄岩蜜桔是我们浙江著名的水果品种。”他指着行道树远处的黛色远山,说:“我们这一带种的也都是黄岩蜜桔品种。你们尝尝看。”他随手拿起两只橘子递给了面前的客人。

胥莉娜接了,剥开橙黄色的皮,自己尝了一片果肉,确实果肉柔软,甜酸适口。就把手中橘子递给周赟也尝一尝,

“这是你们家自己种的?”周赟边吃边问。

“你们愿意吗?去我家,不远的。你们去自己摘。”摊主手指着不远处的路口。

周赟与胥莉娜对看了一眼,两个人并不一定想采摘,不过是想去看看橘园。

摊主就从三蹦子上搬下一筐橘子,放在板车旁边,交待了几句,就开着三蹦子在前边引路,周赟开着兰吉利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摊主的三蹦子就停在了一片果树林边,下了车,说:“这里就是我家的果园。”

啊,很大的一片绿树林,橙黄色果实挂满了枝头。

周赟与胥莉娜去园子里走了一段路,这么大的果园让他们震感。两个人不禁同时说出:“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不过,周赟还赞了一句:“东坡先生说的果然不错。”

“对不起,我们来,只是想看一看你们家的果园。”看见了摊主的热心,更看到了摊主的期盼。胥莉娜不好意思了,说:“我们还是买一些橘子吧。”

“没有关系。你们看过了。以后就给我们做做广告吧。”

装了纸箱的橘子,周赟与胥莉娜他们两个人一下子买了五箱。计算着要送给两边的老人们吃吃,还要带去给各自单位的同事,让大家一起品尝。

生意做成了之后,摊主搬了凳子,还倒了茶,又拿出了一小筐柿子,来招待客人。

谈话中才了解到,摊主也是大学本科毕业。毕业后,在城里也打拼了几年,收入在交了房租之后,紧绷绷地勉强度日。后来在农村老家的妈妈病了,他回来照顾的时候,就萌生了回村务农的想法。在妻子的同意之下,他们就带着孩子回村了。现在,他自己经营着果园,爱人在镇上给商店里打工,每天早晚开着车和在镇上读书的孩子一同进出。

“那个时候,要是我还贪图城镇人的虚名,可能现在还在出租房里,苦熬着过日子呢。现在,除了不算是城里人,我住的宽敞,吃的健康。汽车手机,不少一样。旅遊休闲,稀松平常。生活安定,心情舒畅。”摊主的脸上十分开朗。

周赟与胥莉娜他们两个人静静地听着。胥莉娜心里在想:这位摊主说的真的很实在。

“我今年四十多岁了,人到中年。停下来想一想,人绝不能被鸡汤文章带偏了节奏。生活是自己过的,一定要实事求是地对待生活。我庆幸自己的选择。今年暑假,我们带孩子一起去了欧洲,租车自驾在几个申根国家里兜了一圈。”摊主又十分感慨地说:“一个人只想活在舒适圈里,不想进取,可能会错过许多人间精彩。我和我爱人商量了,明年开春,我的果园里要试验养鸡,进行多种经营。以后孩子如果有出息,读大学了。爱人就回家来,帮着一起操持家里的事情。”

临离开的时候,摊主用塑料袋装了七八个柿子,递给周赟,说:“这柿子,是我那位邻居家里种的。拿着吧,尝尝味。”

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周赟问:“莉娜,你知道,这次为什么我要出来玩吗?”

“嗯?”胥莉娜不想动脑筋去猜,想直接听听他说出原因。

“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怕多事,怕多担责任。”周赟说:“可是社里却要让我做副主任,几天里都忙于事务,忙得心烦。所以就想赶快出来换一个环境,散散心。”

“怎么,现在心情舒畅了?”

“这一次的自有行下来,在大自然的环境里,心灵是得到了一点净化。”周赟说:“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享福来的。’‘一个人只想活在舒适圈里,可能会错过许多人间精彩。’这些话很朴实。不管是谁,躺平是不行的。我不愿多承担责任,实际上也是在躺平。我以后要好好地干。”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当了副主任,是多了一些补贴。不过最主要的是我还年轻,是应该多做一些事情。”

“你还年轻?”胥莉娜在心里质疑,只是没有说出口。稍后说:“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当官上瘾哟。”

“今年我已经四十六岁,都这个年纪了,还想当官?你放心——我就是多做一些事情罢了。”周赟摇摇头说:“下个星期一,我就去向出版社人事部提出申请,请他们在网上发招聘信息,招几位能干的年轻人进来。我知道,人事部会联系猎头想办法的,”他已经在运筹帷幄了。

这时,胥莉娜心里想,看来当官并不是一桩很难的事情。要不那些政治素人,怎么也能当总统呢。

周赟的双眼看着车窗外,语速很慢地说:“连旅遊也一样,你贪图舒适圈,这些有趣的人你就见不到,这样精彩的故事你也不可能听道。”说着,他发动了汽车。

这句话似乎很突兀。胥莉娜本想调侃一下这个书笃头的,不过在话欲出口的霎那间,打住了话头。她默默地听着,在车子的颠簸中,体会着其中的深味。

车到上海,他们没有直接回家。可能是周赟想去蹭一顿晚餐,于是,车子就去周赟的爸爸妈妈家的居住小区了。

两个小辈一走进门,两个老人寂寞的家里,立刻就充满了幸福的气氛。调低了电视机的音量,就相互家长里短地关心近况。稍后,照例又是两个老人轮流张罗着饭菜上桌,再一起围坐,高高兴兴地品尝家的滋味。撤去桌子上的残羹剩菜,把杯碗瓢盆暂放入水斗之后,又斟茶倒水,坐到电视机前闲话消食。秋已深,多寒凉,不免都是嘘寒问暖地嘱咐安康。

周赟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起身留下了一些土特产,还有新鲜的黄岩蜜桔。告别的时候说:“妈,我们还要去给莉娜的爸爸妈妈,送些蜜桔去呐。”

“爸爸妈妈,再见。”胥莉娜在出门的时候说。

出了爸妈居住小区的大门,胥莉娜提议:“去那边商店里买一些点心、水果吧。明天早上,就不要叫外卖了。”她指着马路对面的商店。

走进商店,挑选好物品,不一会儿,就付好了账出门。

“哎,胥莉娜老师。”一位正要走进商店的女士招呼。

胥莉娜听见有人叫。朝叫声方向看去,十分惊讶:“楼广丽。”

“他是……”楼广丽指着胥莉娜身边的男人,说。

“周赟,我的先生。”胥莉娜大方地介绍。

“哦。”楼广丽十分欣赏地看着对面的男士,高高的身材,不胖不瘦,一副无框眼镜,文化人的气质。她很想伸出手去,不过,她觉察到了男士并没有伸手的意思。

虽然周赟也算是在社会上行走的人,不过他还是保留有上海男生初见世面的羞涩。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不管是男是女,他都很少主动与他们握手。更何况此刻,妻子就在自己的身旁站着,而且自己的手里还正拎着点心袋,所以,他只是微笑着,朝陌生的漂亮女人颔首致意,没有发声。

“你在逛街?”微妙的瞬间之后,还是胥莉娜发问道。

“我就住在那边不远的小区里。想买一些明天的早点。”楼广丽恢复了典雅,指了一个方向,又问:“你们也住在这附近?”

“我婆婆家就在那里。”胥莉娜随手指指马路的对面。

“这家商店里的小点心,很好吃的。”楼广丽没话找话说。

“刚才,我们买了一些。”胥莉娜指周赟手里拎着的点心袋,又说:“你忙吧,我们先走了,再见!”

看着周赟把点心袋交给胥莉娜,自己转向去蓝吉利左边的驾驶位,楼广丽才和胥莉娜摇摇手,走进商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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