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是在风珏书房中发现的。
除了“茶叶”,还有一些与漠北邪教往来的信件,静静躺在茶杯旁。
风珏的眸光,扫过那茶那信。
他阖了下眼,并不反抗——即便反抗,也没有胜算。
眼睛睁开时,他道,“什么罪不罪的。”
“人活一遭,不过是择良木而栖。”
风小栗瞪大眼睛,胸中是翻天覆地的波涛。
“爹……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风珏反问。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是啊,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
风小栗踉跄了一下,一行泪从左眼淌出来。
“为什么,爹,这到底是为什么?”
“师兄不是你最看重的弟子吗,你为什么要,”她哽咽了一下,有点喘不上气,“……要杀了他?”
“怎么是你,怎么能是你……”
风珏哼笑一声,“他为我的大业做些牺牲,也不枉我这个做师父的苦心栽培,授他剑法,教他处世之道。”
“牺牲品……”风小栗不可置信地重复这个词。
风珏神色复杂地滞了片刻,而后遗憾叹气。
“可惜了。”
他眨下眼睛,憾然烟消云散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激着他手指向风小栗。
“逆女,若不是你,老夫何愁大事不成!”
“……我?”风小栗指头曲向自己,喉咙像含了刀片。
“原来在爹心中,我这个女儿,只是一块……绊脚石?”
风珏没有回她话。
可是沉默,往往是最好的回答。
李莲花听着看着,不由得摇头微微一叹。
“‘人心仅一寸,日夜风波起。’”
“原以为是通书纳采之吉祥,岂料是灾祸厄煞之冥路。”
对苏景来说,的确是如此的。
他心悦于角丽谯,经了长时间的软磨硬泡,总算等来了师父的点头答应。
于是满心欢喜地,备了聘礼前去提亲。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和整个提亲队伍的人,都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风珏提前下好毒,好令他们进入金鸳盟后毒发身亡,嫁祸给金鸳盟。
再将此事报给四顾门主持公道,从而挑起四顾门和金鸳盟的矛盾。
只是风珏千算万算,算不赢变故。
他算不到,角丽谯给提亲队伍吃了闭门羹。
也算不到,自己的女儿风小栗,会杀了金鸳盟六十七人来“以牙还牙”。
致使风陵剑派成了不占理的一方,致使角丽谯前来围山,失去了把事情办得更滴水不漏的机会。
同样没算到,李莲花会认识漠北的奇毒“十日禅”。
在这种毒被道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切都将功亏一篑了。
屋内寂静片刻,蓦地放出一声大笑。
风小栗歪歪扯扯地,向门外走去。
角丽谯逮住她,“怎么,受刺激了?”
“我告诉你,你就是疯了癫了精神出问题了,你这条命也得赔给金鸳盟!”
小笛飞声斜递个眼色。
意思是,带下去。
还有,除了她,还有哪些人对金鸳盟动了手?
角丽谯瞬息意会,也早查清楚了。
但她乐得看看风陵剑派的态度,遂一横那几位主事。
那几人很有眼力见地,表示愿行方便。
角丽谯就搡着风小栗,跟那几人抓人去了。
亲生女儿的背影,绝望着远去。
风珏对外张望了一会,面上的情绪芜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直到问话响起,他才回过神。
“苏兄台的尸身何在?”李相夷面对着他。
“谁知道呢。”风珏说。
“你一手操纵的这一切,你会不知道?”方多病上前反问。
风珏理所当然地答,“你既说是我操纵,我自是希望,他们所有人都死在金鸳盟。”
“死在别的地方,或者消失不见,可不是老夫的计划。”
“毒发现场。”笛飞声言简意赅地掀唇。
风珏承认他去过,风小栗也去过。
只是苏景死的那天,小青峰下过很大的雨,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猜测,“他们死在荒外,野狗看上了我那徒儿的肉身,拖走吃了也不一定。”
“你确定他饮了毒?”小笛飞声提出疑问。
风珏表示千真万确,“我亲眼看他喝下去的,还能有假?”
“看来,”南宫弦月小声说,“我们得再去一遍现场,并在附近找找了。”
几人表示同意。
又问了些问题,他们押着风珏出去了。
李莲花走在最后面。
过门槛时,他瞧下风珏,又抬头望望天,心中有个未解的疑惑。
风珏是棵谨慎的墙头草,若无十之八九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倒戈向某一方势力的。
就像他们那个时空,此时江湖大势已定,而漠北邪教算不得大势所趋。
风陵剑派一直是站在正派这一边的。
是什么原因,使风珏这次,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漠北邪教那边,替他们办事?
李莲花思索的间隙,前方传来几道高笑。
“你们以为抓了我又如何?”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战无不胜,我告诉你们,所有的人都将被吞没,都将匍匐在‘苍狼’的脚下。”
“至于何以为之?”他面容扭曲而顽固。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死也不会!”
几人隐隐地,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
仅淡淡地回了声,“噢。”
风珏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反应,死前的斗志顿灭,以至于整条押送路上,心里头都梗着一口不畅快的气。
青山秀木横卧眼前,小青峰到了。
风氏父女被关入一百八十八牢,待稍后发落。
小笛飞声和角丽谯回了金鸳盟,李相夷和南宫弦月回了四顾门。
李莲花三个大的,进了普度寺烧香。
大殿内,佛像金身高耸于莲花座上,眉眼隔着缭绕不绝的香火,向众生低垂。
他们进去时,正有一蓝麻短打的年轻人,跪在正中的蒲团上。
双手合十,接着弯腰伏地,虔诚地叩了三拜。
“佛祖在上,请保佑张兄平安无事,也请保佑我能尽快找到他。”
“还有苏兄,”他突然记起什么,补充道,“也希望他安然无恙。”
拜完,他仍是忧愁,嘀咕了一句。
“苏兄提个亲,怎就逢上祸事失踪了,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由于心事重重的,他起身时险些撞到人。
遂赶忙致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李莲花摆摆手,“无碍。”
“小兄弟,”他注目着眼前的年轻人,“我方才进来,无意间听见你说要去寻人。”
“这众人拾柴火焰高,何不报给四顾门?”
年轻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开口,愣了秒才说。
“多谢先生提议。”
“只是,”他抿下唇,“四顾门这样的大门大派,管的是江湖大事。”
“我找个人,这芝麻绿豆的小事……”
“你只管去报,”方多病笃定道,“他们会管的。”
“真的吗?”年轻人眸中放出光亮。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瞥,“你看我们像骗你的样子吗?”
年轻人挠挠头,腼腆一笑。
“不像。”
“我们三人上罢香,正要往四顾门去,不若一道?”李莲花随口相邀。
年轻人不疑有他,“如此甚好。”
四人出普度寺后,便一同往四顾门去了。
葱郁的林间小路上,李莲花寒暄问。
“小兄弟如何称呼。”
年轻人“噢”了一声,“在下张全。”
“冒昧一问,”李莲花说,“张兄弟要找的是何人?”
张全尽数道来,“我找我一结拜兄弟。”
“姓周,单名一个颂字。”
“他住得比较远,是凉州人。”
“一年前,我们约好今年春一同加入四顾门。”
“碰面地点在小青峰下的客舍,可是他迟迟未来。”
“约定的时间一连过了数日,都没有出现。”
“或许是突然有什么事情要忙,耽搁了也不一定。”方多病朝好的方面想。
张全摇摇头,“我去他住的地方找过,乡里的人说,他早就往小青峰去了。”
“我便返回,沿路打听。”
“可是直到现在,”他长叹口气,“都没有找到。”
“会找到的。”李莲花温声安慰。
“普度寺的菩萨很灵验。”
张全心头一热,冲他笑笑,“周兄也这么说。”
“我原先同他,还有苏兄,在普度寺求过平安符。”
“各自挂身上,好几年了都没事。”
“如今……”他摸摸腰间挂的平安符,“也会没事的。”
“苏兄?”笛飞声揪住他话中的字眼。
“你说的可是风陵剑派苏景?”
张全一诧,“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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