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蒋青还在顾鸿朗强攻下头势如累卵,这面袁晋擎旗,率领平、斤二县乡兵并重明门人与铁西水率领的队伍战得昏天黑地。
铁家兄弟不算庸才,铁流云更算得左近几州有数的兵家高手。铁西水、铁西山经他看重调教,可算不得易于之辈。
袁晋主阵上头占不得优势,纠魔司一方人马又众、修为又强,平、斤二县乡兵若不是因了重明宗积威太重,又感念康大宝近些年来的善政,未必能扛到现在。
战不多时,段安乐披着一身血衣骑着老驴从前阵折返回来,奔到袁晋面前,低声呼道:“二师叔,叶师叔让师侄回来问你,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一回咱们遭了他家算计?”叶正文才将筑基,在战阵上头与同阶相战便是吃力,竟然还分心出来遣段安乐过来想问,定是觉得诡异非常。
“嗯,”袁晋手握大纛旗杆处都做赤色,听了段安乐此言,倒是面色未变,点头过后,淡声言道:“初时黑履师叔告予老三,要我们余事不管、放手而为的时候,裴、叶两名师兄便就跟我讲过,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我之前也是这般觉得的,但偏偏久联系不上大师兄,费家也迟无信来,老三却说黑履师叔又来催过,我们这才成行。如今看来,这事情里头却是存了好些蹊跷。
不过而今后悔确是无用,还不如想将这场仗阵赢了下来、再做打算。”
袁晋言语中虽在承认自家被骗,但却无太多慌张之意,他双眼一刻不离血肉纷飞的战局,却还分出一丝精力来问段安乐:
“安乐,你向来是个哄不得人的性子,老实讲来,韵道陨在桂祥之手这事情,你等当真未与他人说过吗?”
段安乐揪起座下老驴,叫他重新调过方向的同时应声答道:“二师叔,这事情乃是师父亲口交待的,众兄弟哪敢违逆?!”
“只说有无有,这与敢不敢不可一概而论!”
“定然无有!”
“那这一回定是遭人算计了,无妨,先胜此阵,再想办法。”袁晋将手中大纛攥得更紧一分,催了段安乐还于阵中。
裴奕又面色黯淡地挤到袁晋身旁,正待要将事前记好的话专给后者知晓,才开口说道康荣泉这消息是从何而来,却被袁晋出声打断。
只见他任将两颗眸子锁在战阵上头,未有顾首,也不关心这前因明细,只出声关切问道:“荣泉可与师兄言过,此等大事,为何不告予宗门师长知晓?”
裴奕只轻声一叹,淡声道:“这娃娃也晓得我们私下里定在谋划为韵道报仇,却也晓得岳家势大,依着掌门师兄个性,觉得这事情怕要再拖得好些年方才能够做成。是以他非但不想与我等商量,便连同辈兄弟,亦都隐瞒未讲。
他自忖练气九层修为已近圆满,只待再磨炼凝实个三五载,便可尝试筑基。又以为我争脸、好换资粮、再行筑基为由头,说动了蒯恩帮手。
蒯恩确是要比他稳当些,还专门乔装打扮去鸳鸯楼聘了媚修,又从荣泉身上取了灵石,去地下鬼市换了二阶巫毒融进媚修胭脂,好做体香。
他们甚至都已自信到针对关于如何在事成之后毁尸灭迹,做了三套办法.”
袁晋未怒,却还嘴角微翘:“倒还妥当”
耳边杀声震震,袁晋目中无有太多情绪,反被裴奕这话勾出兴趣,轻声问道:“裴师兄,他们又是如何做的?”
后者语气未变、简述出来:“倒无什么新鲜,荣泉见了桂祥出行队伍,便借着桂祥向来挂在嘴边的‘世交’名头上前攀谈,邀约他回程时候继续过蒯家落脚。到那时,又先显露稼师身份降低这厮戒备,再要蒯恩做些窝囊动作,好用媚修以为招待。”
袁晋闻后便未再问,这却是没甚新鲜,不过是市面上常见的害人套路罢了,袁晋当年与康大掌门结伴游商的时候,便曾见过听过许多。
康荣泉与蒯恩这两个未见过什么世面的或还得意,以为自己计划严密周全、天衣无缝。但桂祥这个老江湖定是从中嗅出来了些许不对,当即便就脱险而出,令得康、蒯二人功败垂成。
事情都已发生,嗟叹半分无用,袁晋心头更难对康荣泉此行此举生出半分怨怼。他只看着阵中一柱柱新血才洒落地上、转瞬又被更新的烫血盖在上头。
“这铁西水本事确是不差,但若想很快将自己击败,也非易事。”
袁晋内无惧意,再观向远处在战场外头的蒋青,后者此时似是都已难拿紧手中飞剑,与顾鸿朗战得愈发吃力。
直到这时候,袁晋面上才不由显露出来一分忧色:“黑履师叔那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蛤洞府
黑履道人与阔别已久的前辈高人岳檩相顾无言一阵,竟是坐论起了剑法。
后者是假丹丹主中的顶尖人物,沉浸于剑法之中二百余年,其造诣之高,在左近几州之中,便将在剑道上头颇有名望的数位上修尽都算上,也算得一流。
是真正能与寻常金丹坐而论道、平等相交的角色,其开口言述的,确是剑道上头的金玉良言。
前者靠着一手剑法在近些年凶威大盛,只凭中期修为,便就不逊于寻常假丹。这等本事,虽远不能及匡琉亭惊世骇俗,但却也是山南道中有数的后起之秀、几不逊于山南魁首摘星楼中道子的存在。
便算他修行时日尚浅,但对剑道的理解却是令得岳檩都觉惊叹。竟有些忘了二者现在分属双方,未有身死相斗,确算难得。
不过黑履道人心性功夫终是差了一筹,他才论道一半,便就再难静下,于是便就停了论道,继而问道:“岳前辈,此事当真不能转圜?”
这老修面上换了肃容,轻声道:“我岳家能否有人成一真丹,擢为‘豪家’家品,便看此役了,如何能转?”
黑履道人也跟着变了颜色:“前辈身份,算计一区区小宗,消息传出,岂不是贻笑大方?”
岳檩却是摇了摇头,只轻声道:“我家布局许久,可不是只奔着重明宗一家做局。亲近依附费家的大小宗门、远近家族,我岳家都有设计。但凡一家咬饵,费家都要落脸。只是我家对于重明宗确要用心些许,你家弟子偏又受不得激,却是要比事前所想顺遂太多罢了。”
黑履道人双目一凝,还待再言,突地却见了一姿容神态、身形动作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道人迈进洞来。
这道人甫一开口,黑履道人面上惊色便就更浓:“便连声音气息,亦是一模一样!”他只瞬间,便就晓得了外界传来的消息里头,重明宗诸弟子为何会如此冒进
“彭道友,你怎么进来了?”岳檩面上稍有讶色。
却见得对面那“黑履道人”不答他话,当即卸了幻术,变作一个香肩半漏的美娇娥,显出假丹修为,朝着黑履道人盈盈拜道:“五姥山幻堂一等执事彭星雨,见过黑履道友,事前失礼所为,还请道友莫要怪罪。”
“五姥山??”黑履道人瞳孔一缩、惊叹一声。岳檩目中也生起不满之色,只是旋即又消逝不见。
直到见礼完后,彭星雨方才转来与岳檩答话,语气黏糯:“弘益门已下,杨家嫡脉两名上修已经莅临定州。我五姥山不日也有长老要来,想来这时候,黑履道友当不会再想出手,违抗大势了吧?小女子自山北道来,向来仰慕黑履道友风华,特来瞻仰,不知可有失礼之处?”
抛去这女修话中的调笑之言不提,黑履道人沉吟许久,只觉这局势却是不难想清。
岳家在这轮里头显然已经占尽上风,自己也不觉自己有本事能够令得匡琉亭改变心意,将除康大宝之外的任一重明弟子自漩涡中拉扯出来。
或许庇护好康大宝、让他不要再深陷进漩涡之中,才是而今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大兄呐我确是刻薄寡恩!我确是刻薄寡恩!”黑履道人心中滴血、未发一言。
也就在这时候,岳檩却又得了一封信符传来。他与彭星雨一道看完,反应不一。
岳檩眉宇间显出浓郁讶色,彭星雨却是嗤笑一声,目中不屑之色掩盖不住。轻声言道:“蠢材、何其愚蠢!”
岳檩要比黑履道人想象中大方许多,将手中信符递给后者查看的同时,也在轻声言道:
“未想这小派掌门却还是个义气之人,竟然在半道得知消息过后,弃了去颍州面见费叶涗的机会,中途折返回来,赶到了学林山前.”
彭星雨跟着嗟叹一声:“这重情义的好男人却都命短,他若不回去,匡琉亭看着费叶涗的面子上怎么也要保他一保。
更莫说面前费叶涗这等人物的机会有多难得,怕是寻常上修都趋之若鹜,这小子往后若还能活着,怕是也要懊丧一辈子才是。黑履道等等,你待如何!!”
岳檩自入洞府以来头回色变,色厉内荏之下,只得强撑着发出来一声爆喝:“黑履,你莫要自误!”
但却无用,只是数息过后,整个碧蛤洞府似都被灵光映照充满。
岳、彭二人面上惊容更盛,非但后者觉得自己难有命在,便是前者先前那能敌上修的威势亦是荡然无存,只觉旦夕之间,自己便就要丧于此处!
但见黑履道人此时双目猩红,他索性弃了飞剑,从怀中取出一物、攥紧手中。至宝在手,再不心疼!只听他低喝一声,不晓得是与他人讲还是与自己言。
“大兄的徒弟,你们竟一个都不想与我留!好好好!那便算了!若不想死!那就都跟我去匡琉亭面前,咱们好好说个清楚!!”
确实努力了,这一趴尽快结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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