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两小子,当不会有此.”这念头确是飘得有些远了,康大掌门赶忙回过神来,当即又俛首再拜:“恭喜师叔大道更进一步!”

黑履道人面上得意并未存留许久,听过康大宝这通赞声过后,便就又恢复了平日里头那副不羁的淡漠模样。

他只在心头念道:

“宝塞不出,那枚外丹上次过后也用不得许久了,自是要节省着些。好在突破至了后期修士之后,我再遇上袁不文这等假丹,当也不会如那般狼狈了。倒是岳檩,我方进阶,多半还是挡他不得。至于遇上金丹,不用外丹手段,怕照旧还是难留命在。”

这些话他未有与康大宝言说,只道:“我出关过后,先去宣威城见了山公,这才回来。”

后者一愣,忙解释道:“小子近来俗事缠身,是以才在不久前托秦道兄带了几味滋补元气的仙草去,过些日子,还准备去趟费家,请一位二阶丹师前去探诊的。”

黑履道人摆了摆手,又淡声道:“我晓得你心性,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山公他老人家将要寿尽,锁不住体内的灵气精元。

这等情况,便是差些的延寿灵物都难救得。莫说你托秦小子带回去的那些灵草,便是你寻得了三阶、四阶的仙丹灵药送去,说不得都只是徒劳。”

康大掌门又恳声在应:“话虽如此,但小子身为重明掌门,总要替先师尽份心意才是。”

“这是应有之义,我与大兄当年,确是受了山公不少无私照拂。”黑履道人颔首言过,似是早已看得通透,是以这回这道人语中也无什么感伤之意。

但见他言过之后,便就又从衣襟里头取出来一份请柬,开口道:“回来途中见得了戚不修,正好将你的请柬一并予你。”

“请柬?”康大掌门眉头一动,躬身接过,展开一看,语带讶然:“戚夫人竟已结丹了么?”

言过之后,康大宝便晓得自己失态了。只见请柬上头戚师傅那笔力透纸背的篆文书写得清清楚楚,哪还能有假。

黑履道人反应却淡了许多,只轻声道:“多少沾了些运气,这一回储嫣然丹成下品都是勉强,当年还肖想过成中品金丹,绝了念想脚踏实地,才能一蹴而就,对其而言自是好事。”

康大掌门都已习惯了自家师叔的好大口气,听了黑履道人这话也是不觉有异。

只继而言道:“也不晓得戚夫人这一回结丹大典是要办成何等规模,左近几州许久未有这等盛事发生了,定会好生热闹,小子需得备一份重礼才对。”

康大宝自忖他这念头定然未错,他与储嫣然确是不熟,但对于戚师傅的秉性他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若是送礼送得轻了,这老修心头定不舒服,必须得用些心思才对。

黑履道人将康大掌门心思看个通透,轻声道:“不消准备重礼的,储嫣然还欠着你的人情呢。”

见得康大宝稍一愣神,他才继续言道:“这一回储嫣然不办结丹大典,是以也未请许多人物,加起来怕是一张八仙桌都能坐得下。你都能在里头捞个位置了,哪里还消给她送上厚礼?”

“诶,我似都把这回事情忘记了,师叔说得倒也在理。”能够省好大一笔灵石,康大掌门哪能不高兴。

他想了想,又嘿嘿笑了一通:“这一回非止不消送礼,说不得还能捞点儿东西回来。戚夫人性子高洁,不喜欢占人便宜,哪里肯一直欠着我这别家小修的便宜?”

黑履道人听后也笑:“你这小子,看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差。我观那储嫣然说话时候确也有这意思,你去前或可做些准备。只要你所求不太过分,她当是都能准允的。”

康大掌门听得面上笑意更浓,又开口言道:“这戚夫人结丹确是件大好事,这么一来,我家老二岂不是白白多了一位金丹师娘。”

言及此处,便连黑履道人都在开口唏嘘:“说起来戚不修还真是好命,认真说起来,只他这条件,连给储嫣然做面首的资格却是都无,现在竟”

“要不怎么说戚夫人是咱们云角州前后五百年,都再寻不得一位的奇女子呢。”康大宝顺着打趣一句,又仔细观察了黑履道人面色不差,才开口戏谑:“师叔,小子倒觉得你老人家跟戚夫人更相配些,若不然.”

话才说到一半,康大掌门便就觉得背脊生寒,哪里敢等,拔腿就跑。

黑履道人面色铁青,却也未追,良久过后,才又嘴角微翘,轻声一笑:“这惫懒滑嘴的小子,”

只是才言过这话之后,他却再将目光投在了康大掌门这座小院上头。

后者是个念旧情的,便是重明宗数次大兴土木过后,这处掌门小院除了灵气更浓之外,也未与当年何掌门在时未有太多区别。

看了一阵过后,黑履道人的眼神便渐渐柔软了下来。只见他踱步到了黄桷树下,轻抚树身,兀自喃喃:

“院中间种的这棵黄桷树,是当年我与大兄头回入宣威城,遭奸商哄骗购得的。时隔数年才觉异样,要想去退,人家哪里肯认。

灵石自是退不回来,若不是大兄阻拦,那一回我怕还要挨顿那练气后期掌柜的一通毒打。哈,因果有报,那灵植铺面的全族都在匡琉亭与牛家丹主那次争斗殁了,若不然,我自是要寻他们算笔账的;

嫂嫂身子向来不好,树下是这眼青砖水井依着本来大兄意思,是要些灵石,为嫂嫂垒座蕴灵法阵。

可那一回,又因了我杀了草巫教弟子,累得大兄求到陈野头上。在费了大笔灵石之后,自是再难成行。

井旁立着的这两张足腰高的灰石圆桌,好像是乾丰三百八十二年冬月那回,我们平灭了牛蕨凼那群恶修过后,才一道搬回来的。

初时我们皆不晓得,还以为是那群恶贼藏得什么少见的灵具。都未想过这圆桌上的灵气是其下灵壤所染,过了月余时候便就散了大半。

不过后来大兄倒是也未着恼,照样刻了面黄玉棋盘嵌在上头成日跟我下棋。哈哈,他这棋艺可是

黑履道人言及此处,语气突地一滞,目中追忆之色却又浓了许多。

又过了半晌,黑履道人将手从树干上头收回,转头再将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一看过,最后还是坐回了那张嵌了黄玉棋盘的灰石圆桌上头。

缄默过后,他本就细若蚊鸣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语气里头似也沾染了一丝苦涩:“大兄呐,我确是刻薄寡恩、确是刻薄寡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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