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意识回到那一份详实记录官员所办之事的卷宗。
杨慎眉头皱起,几乎要锁进骨头里去。
再翻一遍。
如同第一次阅览时一样,里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近二十年以来,知县更替,以及上任以来的事情,主簿更替,以及上任以来所办之事,典史,县尉,甚至是狱中牢头,捕快之首,连用刑上枷这样的事情,都有数件记录其中。
很繁琐,也很细致。
而观看其中内容,最近二十年以来,唯一值得关注的一点,即是官员更替略显频繁。
只是,这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
要知道,刘六刘七之乱,直至今日,也才过去十年而已。
而自那以后,整个大明境内,类似的乱象,层出不穷。
各地都有可能会蹦出几个土匪,大旗一立,就要造反。
大部分都是那种脑子拎不清楚的弱智,可亦有一些,乃是仿效刘六刘七,裹挟百姓,能够对城市造成巨大威胁的存在。
无论哪种情况出现,都会令县城,州府出现动荡。
久不停歇的话,官员出现变动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而肃宁,恰好就是受到山贼之害颇为严重的地方。
这似乎并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么...问题是在哪里呢?
杨慎丝毫都不会怀疑,关于这份卷宗里面的问题,乃是他过于多心,而判断失误。
因为刚才把卷宗丢下的那一瞬间,心中的悸动之感几乎让他感到窒息。
类似的不祥预感,他只在当初,刚在翰林院任职之时,看见自家父亲,接受宁王朱宸濠所赠之礼时有过一次。
后来的事情,不必多说,那宁王白痴发动了一场持续时间不过四十九天的叛乱。
这烂摊子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解决呢?
他们杨家一屁股烂账,且先不提。
江西那一堆事儿之后的遗留问题,那才是真正叫人头大的玩意儿。
南昌那里,都特娘快成难民营了!
流民,海盗,水贼,倭寇。
老父杨廷和那般擅长养气,不容易叫人看出深浅的人,都不止一次表示过,想叫朱宸濠再活过来,然后生啃了他。
然后,现在,此时此刻,他杨慎又出现了相同的悸动感。
他有种感觉,感觉自己是看见了什么,眼睛虽然忽略了它,可心却没有。
一时半会儿之间,他还找不出来那是什么,这可真是个叫人略感烦躁的事情。
再度扫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梅开三度,还是没有看到有问题的地方。
不对啊?这究竟是何处存在了问题,没有发现呢?
杨慎在眼前这个问题上纠结起来。
于一个天才而言,钻牛角尖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们几乎走不到死胡同里去。‘
可对于他们而言,钻牛角尖亦是一件,即难以自拔的事情,因为他们会绞尽脑汁的去想自己想不通想不透的问题。
这一琢磨,就直接琢磨到了吃饭之后。
杨慎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肃宁县县衙晚上所供应的晚餐是什么,连味道如何,都不甚清楚,心中更是忽略了为何这县丞张濂,彻夜未归。
只是一门心思计较着,那份卷宗里,到底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直到夜半三更,油灯点着了未有歇息,蜡烛也换过备用的数根。
想到脑仁都生疼的杨慎,略感疲惫的看了看天色。
夜空之中,明月高悬,无数星辰汇聚,一副良辰美景,若是闲暇之时,效仿古人携妻子游与庭中,乃是不错的美事。
可思绪却放不到那些闲情逸致上面。
手中卷宗内的问题,此刻正紧紧牵动着杨慎内心的那根心弦。
他目前能够确信,这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一个必然恶劣,腐烂,肮脏,恶臭的问题就潜藏在这份卷宗之内。
这是杨慎再三观看,思考之后唯一确信的事情。
只是,它是涉及到什么样的肮脏与丑恶呢?
杨慎目光稍稍挪移,从天空挪入了庭院之中。
几名同行的护卫,三人为一队,分别在库房的内门以及大门处守护着,又分作两班,一些人休息,一些人负责警戒。
杨慎犹豫起来。
自己是不是要仿效陆斌,召一两个士卒过来,然后分析这份卷宗?
突然间,只听得吱呀!一声动静,庭院间从侧门处,溜进来一个矮小的身影。
鬼鬼祟祟模样,似乎又紧张,又贼兮兮。
好在,护卫们都习惯了。
正如陆斌说的那样,它在这群从安陆州出来的兵卒们面前,大抵就是没有形象可言的,他是什么德行,大家伙儿实在是再熟悉也没有了。
而杨慎,则悲哀的发现,自己这等清贵的,好为人师的人,竟也开始习惯陆斌这副没个正形的模样,并习以为常。
“你怎么这会儿才来?你去了何处?”杨慎直接问道。
“去四处转了一转,有不少收获,我先进屋里去,别叫人瞧见。”陆斌有些紧张。
因为他是偷摸溜出来的,杂役间留了他一处床,乃是柴房里头的垫的草铺子。
本来打柴的一个杂役是要同他一起睡的,好在走运的是,打柴的那人没到半夜的时候就回去了,揣着一些晚上吃剩下的东西,说是要给家里子女尝尝味道。
然后他才有这机会溜出来。
“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同你说,你先进入房中,你我详谈。”
杨慎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说来也很奇怪。
他虽然遵循自己父亲教导的那一套规矩,可面对陆斌这十岁大点儿的臭小子时,这份规矩他杨慎却遵循的不是那么严苛。
甚至心中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想到:这下好了,不比委身去寻他人征询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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