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其鹿将失
“门下;朕膺天命,统御万方,赖祖宗之灵,将士之力,四海晏然,八荒宾服。”
“今陇右大都护刘继隆、安西副都护张淮深,忠勇奋发,夙夜在公,保境安民;今赐绢十万……”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四月中旬,当长安的圣旨送抵刘继隆面前,送来圣旨的陈靖崇顺带对国殇墓园内的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朝廷押送而来的十万匹绢,已经被末将派兵押运而来,眼下正在由高长史入库。”
刘继隆将圣旨递给旁边的曹茂,目光看向陈靖崇笑道:
“你们说这至尊莫不是患了疯病,既要剪除我,又不得不犒赏我,着实可笑!”
庙堂上的事情,早就通过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书信送来了陇右,刘继隆自然清楚如今这位至尊,到底有多么想要剪除他这个卧榻强藩。
换位思考,若是刘继隆坐在李漼那个位置上,他的反应恐怕比李忱、李漼这对父子还要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刘继隆说出了历史上宋祖所说的这番话,但对象却不是大唐,而是指大唐眼中的自己。
他的这番话令陈靖崇、曹茂、张昶等人暗自点头,而他也向山下走去。
几人跟在他身后,远处的亲卫也靠近了他,护送着他们走下山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刘继隆开口说道:
“高骈和祐世隆的牛头峡之战倒是声势不小,此战过后,祐世隆应该会消停些日子了。”
“若非如此,这位至尊也不会想着剪除我与张使君。”
“只是我们这位至尊还是太稚嫩了,若非有裴休等人阻拦,恐怕战火早就点燃了……”
在他这般说着的同时,张昶却开口说道:“今早河西送来消息,张使君收复西州,击破安宁六万余众。”
“安宁率残部北逃,西州四县尽归张使君。”
说到这里,张昶语气中略微透露着羡慕:“西州回鹘的安宁逃亡后,张使君面前便只剩下北庭的仆固俊,安西的庞特勒了。”
“庞特勒占据龟兹与焉耆,仆固俊占据庭州。”
“若是张使君有想法,兴许能休养几年,随后先出兵收复龟兹和焉耆,进而图谋庭州。”
张昶说的很理想化,但刘继隆却清楚其中难度,因此他摇头道:“没那么容易。”
“从高昌到焉耆近六百里,而且大部分都是戈壁和沙漠,并不好走。”
“从高昌到庭州,要么走他地道、要么走白水川道,这两条道路都不好走,极易被设伏。”
“庭州的仆固俊能拉出那么多兵马,自然不会是傻子,更何况还有庞特勤、黠利、杜论悉伽、安宁等人投靠,他自然知道河西军不好惹。”
“张使君不论想要进攻谁,都需要足够的人口和民夫,但人口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经过吐蕃和回鹘的祸害,昔日人口近五万的西州,如今却已然破败不堪。
尽管刘继隆不知道当地是什么情况,但以吐蕃人和回鹘人的行事风格来看,当地百姓恐怕十不存一。
“节帅,这点您倒是说对了。”
张昶笑呵呵回应刘继隆,同时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张使君的书信,恐怕是向您求人来了。”
刘继隆将信接过,停下脚步在原地翻看信件内容。
与张昶预料的一样,张淮深在信中主要讲述了收复西州的过程,以及如今西州的情况,末了才是求援人口。
张淮深收复西州的过程确实艰难,但更艰难的是西州的情况。
昔年一万九千户,四万九千口的西州,如今却只剩三千六百余户,一万二千余口,并且大部分都是高昌人。
张淮深手中的汉口,基本已经用来充实伊、肃、瓜三州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人口来戍边。
这个时代的西州吐鲁番比后世的自然环境要好,绿洲的面积更大,东天山流下的雪水更多。
正因如此,当地能耕种粟麦等作物的耕地多达三十余万亩,只要有足够的人,就能好好耕种这些土地。
对此,刘继隆也十分心动,但并非是想着去抢夺。
尽管陇右与河西看似有不同的节帅,隶属不同势力,但实际上河西却更像是陇右的附属。
这点包括张淮深自己也清楚,但众人都没有点破。
帮助河西,等于帮助刘继隆自己。
以张淮深的性格,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他都会想办法帮刘继隆解决一些事情。
思绪如此,刘继隆沉吟道:“犯事官员,以及逃入境内的那些罪犯有多少人?”
随着陇右名气越来越大,各道的不少逃人中也混入了不少犯事的草寇。
这些草寇若是无法自证清白,便会被陇右的官员们编到一处,明面上开垦公田,私下则是等着刘继隆处置他们。
“自年初到如今,犯事官员及其亲眷约一百五十四人,犯事而无法自证的百姓约二千二百余人。”
曹茂恭敬回应,刘继隆听后颔首。
随着都察院不断巡察,陇右的贪腐之风总算得到了遏制。
四个多月,犯事官吏及牵连亲眷不过一百多人,相较曾经来说,自然算得上进步。
“把这些人一并送往甘州,另外曹茂你替我写信,把朝廷犒赏绢帛的事情告诉他,就说那批绢帛,便用来抵消这两千多人了。”
朝廷发给河陇十万匹绢,这些绢可不是单独给陇右的,而刘继隆也不想因为几万匹绢闹得不可开交。
既然如此,不如用这批人做买卖,把这十万匹绢留下。
他倒是不担心张淮深不同意,毕竟河西虽然在这几年攒下了些家底,但底子始终太薄了。
若是张淮深得知朝廷犒赏绢帛,而他不用费任何钱粮,便能换得两千多丁口,他心里自然会十分高兴。
两千多丁口,若是再在当地婚娶,那就等于同化了两千多人,并且还能不断繁衍出汉口。
这对于张淮深来说,绝对是比稳赚不赔的买卖,而对于刘继隆来说也不差。
张淮深在西域站的越稳,他就能依靠丝绸之路获利更多。
思绪间,他们已经走下了凤凰山,各自骑上了军马。
山下两侧绿意盎然,夏风吹过,麦田如绿色地毯般起起伏伏,异常好看。
“还有一个月就收割夏麦了,届时得抓紧播种粟麻等作物。”
临州是两年三熟的地区,加上又是河谷,自然要比陇右其它地方温暖些。
田间,不少百姓正蹲着除草,而凤凰山脚下则是有许多前来割猪草的老人。
“节帅!”
瞧见刘继隆从国殇墓园下来,这些百姓都会自发的朝刘继隆打招呼,隔着老远作揖。
刘继隆在马背上对他们招手回应,双方脸上笑容洋溢。
不多时,刘继隆在百余名精骑的护卫下向狄道城赶去。
官道两侧都停放着牛车、挽马车,一眼看不到边,可见狄道使用畜力之多。
不止是狄道,可以说整个陇右的畜力都比较多,每户百姓都能分到一匹挽马或一头耕牛。
哪怕那些刚刚被安置好的百姓,也能在安置下来后,获得同样的畜力。
若是放在战时,陇右绝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发展,但这几年的太平让陇右高速发展起来。
牛马牲畜及家禽数量每年剧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吏治清明。
事实证明,只要分配公平,便很难出现极大的贫富差距。
如长安那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绝不可能出现在陇右治下任何一处地方。
盘子小,刘继隆能看过来,人心也没有变化的那么快,加上平民子弟读书当差,官吏们也担心被身为军属、官属的百姓密奏举报。
在官员兵吏人人自危的情况下,陇右可谓清明。
对于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百姓来说,陇右与那些读书人口中的“天下大同”毫无区别。
不过只有刘继隆自己清楚,所有的清明都只是暂时的。
人亡政息,这才是历史上不断重演的四个字。
任凭你能力通天,但只要子孙出了个蠢货、坏蛋,所有的政策都将推倒重来。
想到这里,刘继隆也不免想到了自家的两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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