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光跟在刘继隆身后,同时鼻子抽了抽。
瞧见他这举动,刘继隆也开口道:“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杨监军与我一同尝尝这军中大庖厨吧。”“节帅有请,下官不敢不从。”杨复光笑脸迎人,语气和善。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一排砖瓦房前。
这些一排砖瓦房都敞开着门,门口就是灶台和大铁锅,里面则是有数十名身穿战袄的庖厨。
十二间长长的砖瓦房,每间里面都有三口大锅,以及半人高的三个饭桶。
杨复光跟着刘继隆来到其中一间,由于还没解散,所以还没有人在此排队。
杨复光跟在刘继隆身后,从木桶里取出人脸大小的木碗和筷子。
在木桶处打了粟米饭后,他接着就看到了三口大锅里的食物。
第一口锅里是炒菠菜,第二口锅里是萝卜炖羊肉,第三口锅则是煎鱼块。
“这是将士们的午餐?”
杨复光错愕,但庖厨却已经将每个锅中的菜肴打到了他的碗里。
尽管分量不多,但有肉吃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时代虽然出现了三餐,但通常把午餐说成“点心”,而且主要是世家子弟和庶族才能每日三餐,普通百姓是不可能享受到三餐这一说的。
哪怕晚唐兵卒待遇不差,可基本上也只有早晚两餐,并且只有早餐有肉。
想要两餐都有肉吃,那得是操练的时候。
所以杨复光听到陇右军有午餐时,他便已经感到了惊讶,而当他瞧见午餐内有羊肉和鱼肉时,他便知晓了陇右军的兵卒为什么个个虎背熊腰。
天天这么吃,不虎背熊腰才奇怪……
“监军勿要误解,我军虽有三餐,但只有大操时,才能保证当日午餐和晚餐有两个肉。”
“平时虽然也有三餐,但通常只有一个肉。”
曹茂在替刘继隆解释,但杨复光听后却已经愣住了。
平日里三餐也就罢了,午餐和晚餐竟然还有肉?
尽管肉不多,不过二三两,但也足够诸镇仰望了。
想到这里,杨复光也与刘继隆他们坐到了不远处的凉棚中,慢条斯理的将碗内饭菜给吃了个干净。
这饭菜的味道,与他在家中吃的没有什么区别,这代表里面的油盐和香料没少放。
虽然知道这是大操时才有的待遇,但杨复光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摇头。
刘继隆如此对待麾下将士,将士又如何不奋死效忠呢?
真到了战场上,就他所了解的那些牙兵脾性,估计没有几只兵马能与陇右军对阵。
即便能对阵,以朝廷如今的钱粮情况,刘继隆只要固守陇右,都足够让朝廷多加几次税了。
“这里的事情,得丝毫不减的告诉阿耶才行!”
杨复光在心里暗自想着,随后与刘继隆一同吃完了午饭,骑马返回了狄道城内。
在他返回狄道城后不久,他便派人将他所写的手书送往了长安。
当他所派的轻骑离开狄道城时,急促的脚步声便传入了都护府不远处的某座院子内。
这座院子占地近十亩,不仅是四进出的结构,院内还有半亩不到的园。
此刻的刘继隆正在园内与一老者下棋,而在狄道城内,能被称呼为老者,还能坐拥那么大院子的,也就只有举族迁徙陇右的封敖了。
七十四岁的封敖仍旧精神,他的心神都沉浸在棋局上,而刘继隆虽然分心,却依旧能稳稳压制封敖。
“节帅,那杨复光确实派人往长安送去消息了。”
曹茂的身影出现在了园内,刘继隆闻言颔首:“不必管他。”
“是!”曹茂应下,而与刘继隆下棋的封敖却开口道:
“你是准备借杨复光之手,告诉朝廷你的实力,让朝廷为此心生忌惮?”
“阿翁猜的不错。”面对封敖,刘继隆毕竟是晚辈,所以不管封敖问什么,能回答的他都会回答。
得到刘继隆的回答后,封敖捋了捋自己那尺许长的白须,接着说道:
“杨复光的养父杨玄阶是左神策军副使,相信用不了两年,就能爬上左神策军中尉的官职,位列北司四贵之一。”
“你通过他去传信,倒是也选择对了。”
“不过当今至尊毕竟手段稚嫩,与你这般人物比不了。”
“倘若那位至尊还没弄清楚神策军的情况,兴许会以为你在挑衅朝廷……”
封敖对李漼不太看好,毕竟李漼在处理南蛮和流民、陇右等问题上的手段太过稚嫩。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许多皇帝都属于平庸老成型,二三十岁的时候,手段确实不够成熟,但等四十多岁就好了。
李漼与刘继隆同年出生,但手段高低却一眼可见。
“当今那位至尊虽然手段不行,但也应该不愚蠢。”
“南衙北司都阻止其对我用兵,他应该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要他搞清楚问题所在,便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刘继隆倒是没有像封敖那样看低李漼,毕竟李漼现在面对的许多问题,都是李忱留下来的。
李漼即位后态度强硬,甚至有些骄傲自大,这并不奇怪。
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突然继承了在天下范围内最强大的王朝,不骄傲自大才奇怪。
更何况南蛮那边本就有意发动战争,即便李漼服软也没用。
李漼需要解决的,是关东地区的流民问题,但他确实没有解决好。
不过刘继隆倒是很怀疑,李漼到底知不知道关东地区的流民问题有多严重?
历史上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赈灾手段,直到庞勋起义,引爆淮南几十万流民,李漼才察觉到关东饥民问题有多严重。
结果镇压起义没两年,他好像就因为某位公主去世而大肆牵连百官,开始崇尚礼佛,然后没两年就驾崩了。
最后关东流民的问题没能解决,反而更加严重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由询问起封敖:“阿翁,现在河南河北及淮南、江南等道的流民问题,可曾得到解决?”
封敖没想到刘继隆竟然关心起了流民,因此他顿了顿,思绪过后才开口说道:
“未曾听闻朝廷有什么赈济灾民的手段,唯有毕諴在入京前,于宣武境内开仓放粮,安抚了十几万饥民。”
“不过毕諴入京后,却并未提出什么赈济关东饥民的事情,想来是朝廷钱粮不足,不足以解决此事。”
“其实朝廷没那么多问题,只可惜钱粮不足,不然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封敖这般说着,而这个道理许多人也都知道,甚至知道怎么解决钱粮问题,但就是没人敢出来这么做。
毕竟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最后的下场可是流放病死,所以谁都不想步其后尘。
“天下动乱,恐怕也就是二三十年的事情了。”
封敖忽然话锋一转,接着看向刘继隆说道:“老夫是等不到那日了,但你绝对能等到。”
刘继隆眯了眯眼睛,他想对封敖说,天下动乱根本要不了那么久。
毕竟因为他的异军突起,大唐多了许多灾难。
朝廷不仅需要在西北布置重兵,更是因为王守文叛乱而连续加税,以至于原本还算太平的河南道,提前二十年多出了几十万流民。
尽管徐州武宁军还没有遭遇镇压,庞勋也很有可能不会作乱,但河南、淮南、江南等道的百万流民始终需要发泄。
只要有野心之人振臂高呼,倾覆大唐的农民起义只会加速。
二三十年,刘继隆可以等,但他等不起。
平定天下,只是他需要做的一件事,更重要的事情是平定天下后的那些事情。
“这天下,应该姓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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