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给钱给钱!”同样是腊月,当陇右白雪皑皑的时候,距离陇右几千里外的岭西却无比热闹。
唐代的气温远比后世要高,哪怕是晚唐,气温也居高不下。
正因如此,岭西邕州的治所宣化县军营内,数十个军汉凑在一起,手里玩着一张张骨牌。
兴许是由于打牌过于燥热,又或者是输红了眼,他们一个个袒胸露乳,面目狰狞的望着牌桌。
曾经的天平军列校王仙芝坐在主位,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拿着骨牌,面前还摆着一串串铜钱。
瞧着那一串串铜钱,王仙芝脸上笑容洋溢,而赌输了钱的一人却眼馋道:
“都将,借我五百钱翻本如何?”
“没有本钱的就出去!”王仙芝顿时收起笑脸,不悦摆手。
前来岭西当值两年的他,如今已不是昔日的小小列校,而是成为了天平军外派戍卒的都将,成为了岭西八都将之一。
起先他南下时,还因为在桂州水土不服时打过退堂鼓。
只是水土不服过后,他又龙精虎猛的跟着南下,跟着其他七个镇的戍兵来到了岭西,听令于经略使李弘源。
他这一路南下运气不错,抵达邕州时,经略使李弘源已经带着宣武军、义成军等戍兵收复了邕州和田州。
不仅如此,他也得到了戍边邕州的军令,不用跑到危险的田州去直面南蛮兵锋。
抵达邕州后不久,经略使李弘源便将他拔擢成了天平军戍卒的都将。
得到拔擢后,王仙芝起先也老老实实的操训兵马,但持续一年后,他便有些想家了。
不仅仅是他,其它七个镇的戍兵也是这样,因此军纪不免有些涣散。
虽然不至于打家劫舍,但平日里打打牌,斗斗鸡都属于常态。
原本的五日一练,十五日一操,也被他见风使舵的跟着其他七镇改为了十日一练,一月一操。
反正又没有战事,操练那么频繁也没用……
“六四!”
王仙芝眼看自己拿了六四,当即摔牌在桌上,示意众人选择跟或者不跟。
这骨牌用作赌具后,玩法并不复杂,每人先发一张牌,而后继续发牌。
第二轮开始下注,下注则是根据玩牌人之间的规矩。
如王仙芝他们所玩这场骨牌的规矩就是第一注五十钱,每跟一注翻倍。
五十钱都快比得上他们每日的军饷了,因此能玩这么大的,也绝不是普通的兵卒。
如今这屋内有一说一,基本都是队长及以上的人物。
坐在王仙芝对面的,则是平卢军戍兵都将的宋威。
宋威比王仙芝还要大十几岁,两人同是镇守邕州的都将,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常在一起打牌。
王仙芝瞧着宋威那微微挑起的嘴角,心里暗道不妙。
眼见宋威似乎有底气,王仙芝连忙准备收手,结果这时有人掀开屋门走入其中,语气焦急道:
“都将,王家几兄弟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原本还沉浸打牌的王仙芝错愕回头,只见那人着急道:“他们四兄弟就王四郎吃了药汤后稍好些,其余三个都快不行了。”
“娘贼的!”王仙芝闻言起身,当即对宋威催促道:“宋大郎,你快些!”
“六四!”宋威见事情不对,当即也果断亮牌,竟然与王仙芝的底牌一样。
见状,王仙芝也懒得继续,直接说道:“这句打平,三郎把钱收起来,等我看了我军中弟兄再回来!”
王仙芝火急火燎的走出了屋子,随即朝着不远处的一排排屋舍走去。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被许多兵卒围着的一间屋子前,用力扒开所有人:“都让开!”
“都将来了,都让开!”
随着叫嚷声响起,四周围观的兵卒纷纷离开,而王仙芝也走到了屋内。
此时屋内不仅有着浓浓的药味,还有呕吐物的恶臭味,让人直皱眉。
三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躺在床上,第四张床则是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不是吃了汤药吗?”
王仙芝不解质问那个在熬药的医匠,那医匠闻言摇摇头道:“某也不知,都将你这三位兄弟恐怕……唉!”
眼见医匠叹气,王仙芝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几个都是他的本家侄子,如今一下子病倒四个人,虽然救活一个,可另外三个怎么办?
“阿兄……”
忽的,年纪最大的那人叫唤起来,王仙芝连忙走了过去。
“大郎,我在这里呢!”
他抓住这人的手,而王大郎闻言却摇摇头道:“记得带我们回家……”
他声音虚弱,说话十分艰难。
“怎么就这样了?不就是去巡了下边吗?!”
王仙芝有些难以接受,可王大郎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三人难受,王仙芝只能走出屋子。
他前脚走出屋子,后脚那三人便先后呕吐起来。
“有虫子!”
“直娘贼的,这不是中了巫术吧!”
屋外的众人,眼见王二郎吐出不少虫子,纷纷惊叫着后退。
哪怕是王仙芝瞧见这幕,也不禁头皮发麻。
三人呕吐过后,顿时便没了力气,趴在了榻上一动不动。
胆大的医匠上前试探脉搏,最后摇摇头道:“都将,三位都……”
他没继续说下去,王仙芝却明白了一切。
他当初带着一千二百天平弟兄南下,进入江南西道就因为水土不服死了六十多个,后来进入岭南道又死了十几个。
驻扎邕州后,似乎每次出巡都会有一两人病倒,运气好的吃了汤药就没事,运气差的,也就能坚持半个月。
当初的一千二百天平弟兄,如今只剩不到一千人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眉头紧锁,而这时四周的天平军面面相觑,其中走出两名长相相似的青年。
“都将,这鬼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
“是啊!”
两人分别是都虞侯尚君长、列校尚让,前者为兄、后者为弟。
二人之所以站出来,估计也是被岭西这动则生病的环境给吓到了。
他们能站出来,这也就代表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着,王仙芝眉头紧皱道:“娘贼的,这鬼地方确实不是人待的!”
对于生活在中原的王仙芝等人来说,湿热的岭西确实令人难受,就连呼吸都困难。
哪怕已经在当地居住了两年,他们却还是住不惯。
只是他们毕竟是戍兵,而且还有一年戍期。
思绪间,王仙芝抬头道:“我们当初约定的是三年戍期,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不过出巡这差事,我们是不能继续干下去了!”
“明日我就去找经略使,让经略使招募些当地的州兵,让州兵去出巡!”
王仙芝的话令不少人失望,但听到不用出巡后,他们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出巡为什么会死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明明路上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回来后不久就会拉肚子,甚至昏迷、呕吐等等。
在天平军的将士们看来,这兴许是那些蛮人的巫术。
虽然他们没办法防御,但却可以躲在城里,把这剩下一年的戍期熬过……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连王仙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面对平息下来的众人,王仙芝脑中也谋划起了该怎么做。
不多时,他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好办法。
“这事情,得把宋威那厮拉上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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