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点灯?

山月抬脚朝前走,举起手来,预备叩响门板。

手悬在半空,却一直没敲下去。

他没点灯,或许只是想求一处方寸之地,好好静一静?

她擅自叨扰,是否不太好?

山月迟疑之际,却见一颀长身影自内间缓慢踏步而出。

山月抬眸,薛枭垂眸,二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二人目光意料之外地撞在一起。

罩上琉璃刻灯片的六角宫灯,下头缀着密集火热的红流苏,随着风,四下飘荡。

“你”

“你”

二人同时出声。

薛枭如上次一般,抿了抿唇示意山月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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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山月开口,山月一时间却不知要说什么?

表达关心?好似有些逾矩。

询问你为什么不点灯?好似她过分关注灯油的使用情况。

问询案子就成了最安全的选择。

“听落风说,薛太保犯了与薛家太爷一样的病症?”山月开口。

姑娘语声始终清冽,像山涧清凌凌哗啦啦的流水,与她本人冷冽冰霜的气质并不相符,弱了些、娇了些、单纯了些、不谙世事了些,并配不上她敏锐的感触、利落的决策和灵光的头脑。

但都很好。

薛枭自那日押薛长丰下天宝观后,一直陷在黑暗之中,黑黢黢的地下、黑黢黢的牢笼、黑黢黢的夜空。

刚刚他也在黑黢黢里,回到“家”,这黑黢黢的东厢房像一块巨大的、柔软的、无声的海绵,吸附着他茫然地跌入混沌,混沌之中,他却突然听到了山月的脚步声。

轻盈的、均匀的脚步声。

他不自觉地抬头向外看。

她是不是要敲敲门,问问他在做什么?

她没敲。

他快要蜷进黑黢黢里了。

她脚步在向外移,好似要离开。

他双手一把撑在海绵的外侧,将自己从黑黢黢的情绪迅速抽离。

他推开门缝,低头垂眸,慌不择路地撞进了山月安静沉默的眸中。

檐角低垂的宫灯折射出的光砾,好似也尽数藏进了这双眼眸里。

“是。”

薛枭果断点头,微抬起下颌,神色和语调一样平静:“‘青凤’派人下的药,多半是怕他暴毙反倒引起圣人疑虑,便下了与祖父一样的药,便可推说给‘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的传承。”

《三字经这样用,气死多少个开蒙私塾。

山月抿抿唇,又问:“圣人呢?圣人处,可曾说清楚?”

圣人并不赞同迅速解决薛长丰。

上位者遇事都想等等。

等什么?等一个让自己马后炮的时机。

薛枭却并没给圣人后悔的机会。

“若圣人未说通,我如今便站不到此处。”薛枭开口风轻云淡。

山月“噢”了一声。

既如此,便无需再问了。

山月预备告辞。

薛枭却从后唤住她:“你为何不劝我从长计议、缓缓图之——从你自松江府步步为营铲除程家、扳倒柳合舟来看,你并非是贪图冒进之人。”

连落风都劝他,不必急于一时要薛长丰还债。

山月却并未开口评价。

“物物而不物于物。”

若你不怕失去,便不会受到控制,反而能够轻松驾驭。

山月重而转身,眸色清冷,抬眸看向薛枭:“道家四字,兵、道、伐、谋。吾本无相,亦有万相,见恶更恶,恶则转善。”

人脱去皮囊不过二百零六骨,穿上衣服却有一万八千相——你欺负我,我就让你知道后果,你辜负我,我就让你知道后悔。

此为道家之真。

“我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只因我无力可借、无枝可倚、无势可用。”

“你却不同。”

“薛长丰如阴沟烂鼠,一脚踩之,方得痛快。若留他苟且,惟余自身忍气吞声、不堪其扰。”

山月目光不躲不避,直直看向薛枭,轻声道:“我若有朝一日,如你一般,有势、有靠、有力,又何尝不愿一力降十会?”

月下,灯笼如萤火光晕,罩在山月头顶再如牛乳薄纱般倾泻而下,少女纤长美丽的脖颈就赤裸裸地显现在这光里,蜿蜒流动的皮下青色的血管跳动着、搏动着、拨动着

她不想依靠他,她只想成为他——

这个念头突兀地闯进脑海。

薛枭喉头莫名抖了一抖,顿感,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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