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熟悉的位置,抬头在黑暗中分辨出前面是远古太阳神的神国入口,西尔维娅怔住了,她本想直接离开,但双腿好像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出去,背对着入口短短几秒,她轻叹一声,转身走进去。
人在悲伤难过或感到威胁的时候总是想回到熟悉的地方,会更有安全感。
昔日恢弘壮丽的神国在远古太阳神陨落的一霎坍塌成废墟,硕大的碎石堵住了道路,西尔维娅舍不得眨眼,留恋的看着四周,她想把这一切都刻在心里,遇到障碍就脚步很轻的跨过去,慢慢的走过每个角落。
她还认得出这些破损的、坍塌的宫殿原本的模样和用途。
乌鸦无声的站在枯死的金苹果树上,低头凝视着她披着袍子走过焦黑的土。
身体习惯性地走到了往日里觐见远古太阳神的神殿,还有神和天使们开会的议事厅。
俯身低头穿过半塌的破损大门,西尔维娅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抬头看向那属于远古太阳神的神位,又沉默着低下头。
“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顿了顿,转过身,语气平静的说道:“阿蒙。”
穿着古典法师长袍,戴着尖顶软帽的阿蒙用手扶着单片眼镜,微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啊,西尔维娅。”
“我以为你离开这里了,阿蒙。”
“让我猜猜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西尔维娅。”阿蒙伸手捏了捏单片眼镜,走得更近,语气里满含恶意“是被抛弃了吗?”
被抛弃了吗?西尔维娅游神地想着,不过她意外的没怎么感到伤心和难过。
阿蒙贴得很近,她才恍然发觉,那个会拉着她的袍子,哭着喊着躲避要烧祂头发的梅迪奇的小神子,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要高出大半个头了。
在血脉将父亲陨落的噩耗传达给祂的时候,阿蒙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很慌张,无所适从,神国湮灭不过短短一瞬,祂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去找谁,祂只能在神国里等啊等,等着有人能够回来,给祂一个解释。
“阿蒙。”亚当平静的看着祂。
坐在倒塌的雕像上消化噩耗的阿蒙回过头,金发金眼的亚当让祂下意识的以为是远古太阳神成功了,可祂只是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是你啊。”
“父亲陨落了。”
“用不着你提醒我,我也是父亲的孩子。”
“天使们背叛了父亲,但我一定会让父亲在我的身上复活。”亚当的眼神里蓄起了疯狂,直直的看着阿蒙“我的弟弟,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才不会帮你,偏执狂。”
“祂们背叛了我父亲,亚当也走了。”阿蒙从亚当口中得知了略有偏差的真相,祂没选择第一时间偷走西尔维娅的记忆,而是自言自语道:“你呢?西尔维娅,你也背叛了吗?”
“阿蒙。”西尔维娅没有回答祂的问题,平静的伸出手把阿蒙脸上挂着的,左右晃动摇摇欲坠的时之虫按了回去,顺便给祂套了个镇静,能够帮助祂稳定状态。
“你该去好好休息,把你的分身当作锚点,对你现在的情况有帮助。”
阿蒙停下了那套戏谑尖锐的模样,黑瞳幽深的看着西尔维娅,等着她的下一句。
“不要对还留在这里的人类下手。”
哈!祂就知道!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的一声炸开,阿蒙在心底忍不住发笑。
人类!又是人类!人类和蚂蚁有什么区别?!哪里值得你们一个个如此重视?父亲也好,西尔维娅也罢,都对人类视若珍宝。
阿蒙想起祂那屈指可数的被父亲惩罚的次数,其中一次,正是祂出于好玩,把时之虫塞到了一个城镇里的所有居民身上进行浅层寄生,然后捉弄外来的人们,看着祂们疑惑、惊恐或者被吓得哇哇大叫的表现,祂觉得有趣极了。
远古太阳神在收到信徒的祷告后,立刻明白是自己那喜欢恶作剧的小儿子在捣乱。
亚当也是第一次见到被父亲宠得无法无天,平时把天使们折腾的叫苦连天,父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弟弟被禁足在房间里,勒令不许对人类随意使用非凡能力施加影响,还要抄写一百遍“神话生物与人类相处时必须遵守的一百条规则”。
亚当还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写成了童话故事。
平静的西尔维娅没意思透了。
阿蒙恢复了微笑的假面,捏了捏单片眼镜,西尔维娅感觉脑袋一空,又恢复正常,再抬头,阿蒙已经转身走回黑暗里,只看得见若隐若现的衣角。
西尔维娅沉默片刻,面对着远古太阳神的神座,欠身行最后一礼,一如往日在神殿宣誓的那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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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城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抹正常的、青翠的干净绿意,像块毛茸茸的地毯似的,与周围黑漆漆的木头还有死亡的堕落的气息格格不入。
随着人们眨眼的频率,这抹绿意不断朝白银城的方向涌动。
城墙上站岗的人们骚动起来,数日紧绷的神经被突然的变化触动,纷纷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和长枪。
“天使!是森林天使!”
“是主的天使!”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剩余的人们也都认出来,这是造物主的圣典里记载的那位森林天使才拥有的能力。
激动的人们奔走相告,在街头相互拥抱,喜极而泣。
西尔维娅的到来短暂的冲淡了笼罩在他们头顶上的阴霾。
她微微抬头,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脚下踩着青草铺成的小路,走到白银城的城门口,叩响了城门。
仿佛在海中苦苦挣扎,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浮木的人们从城墙上冲下来,打开了城门,激动又惴惴不安的围在她身边。
“森林天使,主抛弃我们了吗?”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是我们做错什么了吗?”
人们七嘴八舌的问着,想要从西尔维娅这里听到好消息或灾难降临的原因。
神明的伟力毫无征兆的降临在凡人头上,像是巨石落在蚂蚁身上,人们不明白神明的怒火为何突然降临,不明白为何要承受突如其来的灾厄,只能狼狈的逃窜,幸存者抱团取暖。
讽刺极了,西尔维娅想道。
明明是为了拯救,却酿成了灾难,西尔维娅不用想都知道,神明会把责任摘得一干二净,道貌昂然的在其他大陆上宣称自己阻止了灾难,迎来不知情的人们的称颂和敬仰,但苦果却要让这块土地上的无辜的人类吃下。
心里没由地升起一股针对三个临场反戈的叛徒的恨意,既然祂们那么想掩埋事情的真相,那她就偏偏要掀开给世人看,到那时,不知那神位是否能坐得安稳。
神爱世人之举,不过是一场场神明间的交易和博弈罢了。
西尔维娅回过神,看着一张张恐惧、疲惫又带着希冀的脸庞,安静,期盼又祈求的看着略微低头,显得十分严肃的她,一副把她当成主心骨的样子。
西尔维娅犹豫了一下,选择独自咽下苦涩的真相。
她想,等一等吧,给人们留一个期望。
“主没有抛弃我们,主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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