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赵悦神色不改,指缝掐进皮肉里,不言不语。
沈昱打开牢门,将那染血的铁链放在假赵悦面前,缓声道:“那日我师妹去恂郡王府,暗中见你一直在对镜梳妆,姑娘应该很爱惜自己的脸吧。我听闻恂郡王近日一直在为女儿找一种人参,能让人容颜不改,后在西南蜀地寻到了。不过,你之前吃的是假的,是一种毒药,可以让你延长寿命,但会变老,老得像骷髅。现在我有解药。你和我说实话就还有救。”
那假赵悦的眼中蹭的窜出慌乱,颤声道:“你究竟给我喂了什么?”
沈昱半张脸淹埋在黑暗中,嘴角向后一扯,残忍道:“没什么。娘子,不对。这位伯母应该也有五十年岁了吧,怎么还爱做人女儿?”
假赵悦似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一张脸耷拉了下来,恨意充斥着她整张精致的脸蛋,显得有些狰狞,“你怎么会知道?我杀了你。”
“哗啦!”
铁链被假赵悦奋力拉断。
一眨眼,假赵悦便到了沈昱面前。
她的手腕里,不知何时藏起四根银针,寒光乍泄,直逼沈昱天庭。
方宁也没想过有这出,怪不得此前沈昱来到赵悦牢笼前,特地问她,若有人忽然近身杀他,她有几分胜算挽救。
“你未免太信我了。”方宁话急,动作更快,抬腿便劈向假赵悦的命门。
一枚隐星镖立刻在空中化作四枚,为沈昱抵挡住银针的攻击,回旋时,朝着赵悦胳膊、大腿攻去。
生生将赵悦钉在了墙壁上。
霎时,赵悦的鲜血随着痛哼声一同往外冒。
方宁拍拍手里的灰,埋怨道:“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我?”
沈昱含笑不语,目光停在假赵悦手臂露出的蟠龙印纹,沉声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
方宁也看到了,神色大寒,见沈昱一副运筹帷幄的泰然神情,怒火渐起,将假赵悦重新捆绑,道:“你既知晓这几位娘子里有辽国奸细,为何不早与我说!”
沈昱摇头,慢慢吐露,“我也是在小黎死后,才对这些人有猜测。我原本以为,牡丹最多是哪个朝中大臣放在民间,为了笼络那些忠臣的走狗,但牡丹会付平席感兴趣,所图就不止如此了。付平席虽不是什么高官,但确实史官,记录帝王功过事迹。若改朝换代,对新帝,对新国都有极为重要的作用。你想想,如果他史书一笔,将陛下记为害国害民的昏君,到时权臣上位,是不是都有了正当理由,权当做为民请命即可。加之,小黎临别时所言,我觉得她应是西夏奸细。但赵悦是辽国的,我也是现在才知晓。”
方宁竖起拇指,佩服沈昱细致敏锐,“师兄你通观全局的本事,真是够我学的。”
沈昱走到假赵悦面前,掌心摊开,露出一颗丹药道:“这是恂郡王的解毒丹,若你说出与牡丹图谋为何,包括你的同伙。我便将它交给你,不然的话,你辛辛苦苦保有的美丽容颜,就要前功尽弃了。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也不舍得让你死,我会等你容颜衰老,把你放逐回辽国,到时候你会被辽人唾骂,叛国且貌丑,连做个军妓都不配呢。”
假赵悦像看恶鬼一样盯着沈昱,良久才道:“还有一辽人,是魏昭。我与她都是为了《步天歌》而来,牡丹答应我们,寻到《步天歌》里面的宝藏,西夏两成,辽国两成,她占六成。至于她背后指使是谁,我一概不知。求你了,快把药给我。”
沈昱视线冷锐,将药丸扔在地上,声色不动道:“我方才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你不配好好活着。”
说罢,他提步离去,独留下假赵悦在牢笼中一脸绝望。
方宁跟在沈昱身后,回想起沈昱方才的逼问,好奇道:“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她会因为容颜老去,而惊恐到将一切和盘托出?”
沈昱出了地牢,寒声道:“你以为陛下是吃素的?朝里的动荡,他都看在眼里。恂郡王这段日子告假不断,前往西蜀地一去就是一月。陛下派人跟踪,结果见他高价收回一颗人参。派我细细查探,才知道是赵悦所求,为了保存容颜。我特地观察过赵悦,人皮会说谎,但人骨不会,赵悦的脸上骨量十分少,要么是容颜老去造成,要么就是天生骨量不大。但赵悦的五官立体,第二种情况自然可以排除。我曾在牡丹的线索中,找到不少人造骨,猜测赵悦的脸上应是填充了不少这样的物质,还有换下来的骨头,藏在她皮肉里少说有十数年。那般的疼痛,比死都难受。她既肯为了美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怎么会让人轻易摧毁?”
方宁不由感叹,“师兄你这验尸摸骨的本事,真是死活通吃啊。好心机,好谋算,好手段。”
沈昱懒得与方宁贫嘴,朝着衙门的西南处,关押牡丹的地方瞧去,“怎么说?一不做二不休,今夜直捣黄龙?”
方宁嘴角一勾,从怀里掏出一瓶拇指大的药,“早有准备。邵师叔和我说,这一颗便能让人神游天外,将一切如实说出。”
沈昱皱眉,冷眼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方宁憨憨一笑,提着沈昱的胳膊,飞速往牡丹的牢房走,“你以为这种禁药做起来很方便?师叔和我说,就此一颗。不到极为关键的时候,绝不能用。”
沈昱呛着风,到了牡丹的地牢内。
方宁眼疾手快,银针飞速朝着牡丹三阴交、合谷二穴扎去。
瞬时,牡丹一动不动。
方宁将那药丸送入牡丹口中,嘴巴一开一合间,见牡丹的喉咙配合地做了吞咽的动作,等了片时,见牡丹眼神迷蒙,痴痴呆呆,随即道:“说吧,你的幕后指使是谁,你又为他干了多少腌拶事?”
牡丹慢悠悠道:“我是秘考队的,也是主人养在外面的杀手,负责搜罗消息和联络各国各地密探,但主人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他让我换脸成李之才身边亲近之人,潜伏他身边,鼓励他复原《步天歌》,后来李之才觉察出我不对劲,我便只能杀了。还有就是孙怀义,我扮作方宁的模样,诓骗偷袭他,这才成功将其杀了。”
话音落下,方宁目眦欲裂,泪水与怨怒翻涌而出,“我杀了你。”
沈昱同样眼中湿润,但他更为理智,急忙拦住方宁,“你要留活的!相信陛下会给你、给天下一个交代,这一路你受了那么多的冤屈,不能滥用私刑啊。一定要先公之于众,为你一家沉冤昭雪,再继续审问,看能不能得到其他线索,要顾全大局。”
方宁牙关紧咬,强忍住怒意,少顷目色回暖,手中的隐星镖松下。
下一瞬,她泪水如溃,将头埋进沈昱肩膀,泣不成声。
沈昱拍着方宁的肩,由她懦弱一刻。
他心知,方宁骨子里有比谁都坚定的心。
二人离开地牢时,将审问的详情、牡丹统统转交给了皇上。
晨曦打在方宁脸上,她离开大庆殿时,浑身轻松,一路披星戴月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解脱。
沈昱晚一步出殿,瞧着方宁含笑的脸,暖意洋洋道:“换脸案终是结了,方家也如愿沉冤昭雪。陛下下了旨意,命我等抓紧搜寻藏在大宋的别国暗探,找到流落在外的《步天歌》残页,尽快复原。同时命我与师叔还有六扇门的人配合你,你建立了一个纠察小队,遇事可随时从各部门调人支援,且有阻碍可直接面圣,必要时有便宜行事之权。如此,你可还满意?”
方宁的脸沐浴着暖阳,第一次觉得,冬日的阳光竟如此美好,“我与陛下,某种程度上,十分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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