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献俘大典

皇极殿前哗然一片。

任谁都没有想到,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六部尚书,就在今天产生了。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而且来的又是如此的巧妙。

人们看着帝国最年轻的礼部尚书严绍庭,随后带着满目的惊骇,慢慢的抬起视线看向陛阶上方,坐在皇台龙椅上的皇帝。

微妙的气氛产生。

就连宫中的那些最是堂皇大气的乐声,似乎都充满了诡谲。

太过巧妙了。

而且这一刻,近来皇帝的所作所为,也彻底被连成一条线,让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李春芳更是在吕芳宣读完圣旨后,便冷哼了一声,语气冰冷的低声道:“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借着革新之事,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一一退位让贤了。”

在他身边的都是内阁大臣,如今阁中整整六人都在此列。

高拱和高仪的脸色也不太好。

而李春芳则是继续道:“如今想来,前些日子大军尚未回京,皇上便加封严绍庭为太子少保,实则就是为了今日啊。而今这日子也算的妙不可言……”

说完后,李春芳目光幽幽的瞥了一眼紧绷着脸的高拱,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上方的皇帝。

另一头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严绍庭,心中也不禁浮出一阵唏嘘。

这位山长皇帝当真是将时机选的极妙啊。

今日头等的大事是大军凯旋,举行献俘大典,以此彰显大明的国威,皇帝的荣耀。

于是乎皇帝就选在了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降旨授予自己以礼部尚书之职。

若是换成别的日子,定然早就已经有无数官员开口谏言反对了。

但围堵今天不可以。

因为今天是属于帝国的大日子。

谁也不能损了皇帝的颜面。

严绍庭低着头,双手举起,嘴里高声呼颂着领旨谢恩,而后接过那道加封自己为礼部尚书的圣旨,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朱山长竟然敢在如今让自己位列六部,而忧的自然是今天就算没人敢出口反对,但等过了今日,朝中定然会有无数官员上疏言及此事,甚至不乏会有人亲自登门严府,劝说自己辞去礼部尚书之位。

他有些懂朱载坖这位皇帝的心思,但自己刚携大胜之功回京就要面对这些。

皇帝显然是给自己出了道难题。

皇极殿广场上,无数的文武官员神色反应各不相同。

而在陛阶上。

朱载坖却很享受这一时刻。

他目睹着内阁六人那或喜或悲的神色,俯瞰着整个广场上数不尽的文武大臣,终于有了一丝将天下尽握掌间的感觉。

朱载坖侧目看向一旁宣旨完毕回归原位站立的司礼监太监吕芳。

“依着原本定下的,一一宣旨封赏此次有功之臣吧。”

吕芳会意,走到一旁早已摆好圣旨的桌案前,而后取了余下的圣旨,交给黄锦。

他并不需要将所有的旨意都宣读完,余下的可以交给旁人。

随后吕芳又返回原位,此后在皇帝身边,随时听候差遣。

朱载坖的兴致很高,满脸始终带着一抹笑容:“朕前几年在书院,不光读书治学,也时常在那条商业街和那片美食街区闲逛,听人们闲聊。”

吕芳不知道皇帝是想要表达什么,只能在旁默默开口:“万岁爷宅心仁厚,白龙鱼服,游于民间,体察民情,这天下亿兆黎庶,定能体会万岁爷的仁心。”

朱载坖笑吟吟的摇着头:“朕其实是想说,那时候我常听百姓闲聊,听了许多民间流传的小故事。”

吕芳脸上露出疑惑和好奇,又侧目看了眼正在宣旨的黄锦。

朱载坖则是继续说:“我中原汉家之名起于前汉刘家,实则亦是自汉武开始。如今民间百姓,最是热衷说古演绎,便说那汉武之时的冠军侯霍去病。吕大伴知晓百姓们是如何说到此处演绎吗?”

前方,黄锦正在对整个征北大军有功将士宣旨封赏。

戚继光官升三级,除了加兵部侍郎衔、中军都督府都督一职,便是另授朝廷新设的河套、阴山两镇总督。王崇古则是由四镇总督加兵部侍郎衔,升九边马政总督,转任河套、阴山两镇巡抚。

余下军中将领也是各有封赏,或留任河套镇、阴山镇,便是在朝中另有安排。

算得上是皆大欢喜,人人都有获利。

而在陛阶上,吕芳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尴尬。

朱载坖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百姓们说,汉武之时,朝中官员对汉武独宠冠军侯颇有异议,对汉武重用霍去病领兵征讨,更是成见颇深,觉其年岁较小。但汉武却在朝堂之上,屡屡加封霍去病,剽姚校尉、骠姚大将军等封号皆始于其。汉武更于众臣言:谁让朕的将军只有二十岁。群臣再无一人言。”

吕芳变得沉默下来。

但他却听懂了皇帝的意思。

朱载坖淡淡的看了吕芳一眼,这个宫中老人大半辈子都在伺候先帝,而他也清楚吕芳和严家的关系比之常人更为亲厚。

但这些都不要紧。

自己虽然没有表达出要更换内廷之人的意思,但吕芳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请求去看守先帝皇陵。

对方如此。

自己自然也愿意有始有终。

朱载坖轻笑了一声:“所以啊,如今我大明朝这些人觉得朕独宠严绍庭,他年纪轻轻仿若汉武之冠军侯霍去病,如今朕也赐其礼部尚书职,他们恐怕是要有所非议的,甚至明日就会上书要求朕更改圣旨,乃至于上书弹劾严绍庭。”

吕芳侧身面对着皇帝。

按理说,皇帝现在该是要对自己有所交代了。

果然。

朱载坖紧跟着就说道:“告诉他们,不是朕独宠严绍庭,委以重任,授以权柄,谁也别和朕说他年轻不可担当重任。河套都被他带兵夺回,大明兵出阴山,年轻并不是问题。朕的大将军、尚书,就是这般年轻。他们若是当真有异议,朕也可让他们挑选兵马,辽东以北还有大片土地,河西走廊还尚未稳固,交趾在外多年,西域仍在贼子之手。任他们带兵出征,若有战获,朕亦可六部九卿赏之!”

吕芳颔首低头,躬身作揖:“奴婢领旨。”

朱载坖则是笑着点点头:“邓保不错,只是心性还不算老成,司礼监还得要吕大伴继续担着,莫要再轻易于朕请旨看守先帝皇陵去。等这两年新政最难的日子熬过去,朕自会给吕大伴一个风光荣退,好出宫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虽然和先前皇帝说的内容完全不搭边。

但吕芳却是浑身一震,赶忙将腰弯下:“奴婢……谢万岁爷!”

朱载坖挥了挥手,眯着双眼看向在黄锦宣旨完毕后,彻底热闹起来的广场:“这两年替朕好生盯着外面,便是严家……”

吕芳几乎是将腰弯成了九十度:“奴婢受恩于先帝、万岁爷,大是大非自然分得清。万岁爷宠信严家,但严家却也只是臣子,奴婢会盯着他们,绝不让他们生出半点异心。”

朱载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朕用人于前,不吝厚赏,父子同为尚书,也未尝不可。如今我大明有了最年轻的尚书,便是假以时日,未尝不可以有一个最年轻的阁老,甚至是内阁首辅!”

皇帝的话充满了威严。

吕芳心头震动。

皇帝的声音却再次传入他的耳中:“这些话,寻了机会可以告诉严绍庭,朕倒是不便与他直接说。”

吕芳只能是颔首点头,模样愈发恭顺。

因为到今日,他才终于从这位新帝身上,看到了一丝先帝的影子。

是那种将朝堂权谋用到极处,将人心看破,权衡朝野的帝王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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