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心底告诉他,是真的,那一切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没人能比盛意更清楚蛊毒和药的可怕之处。

命运棋差一招,便会走向截然不同的终点。

梦中的大哥二哥不是输不起,他们是活不下去。

盛意自认为心性淡薄,在这个世界上与他有牵绊的人不多。

在那种情况下,自尽确实是唯一的路。

盛意下意识用被子裹紧了自己。

不,不是唯一的路。

倘若管家将消息递到了皇宫,请来他投入无数心血好不容易才扶持走上高位的太子,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那是他跟这个世界,仅剩的联系。

或许梦中的自己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出那句都是命。

在梦境中以旁观者的身份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对于盛意来说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其实他想得更多的,是沈祈谦,是他死后的那三年。

国师府大火后,沈祈谦并没有对外公开他的死讯,只说帝师大人重伤,在皇宫中休养。

他的尸身被秘密送往皇陵下葬,墓碑上刻着的身份是帝师,立碑人是弟子沈祈谦。

可这弟子,在地宫里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醉酒后抱着他的墓碑,将那不能宣之于口的隐晦禁忌爱恋说到极致。

宗室金册上并未写明关系,二人名字却并列。

死前所下的最后一道圣旨,是不许新帝辱先帝师半分。

梦中沈祈谦的绝望,仿佛在此刻延伸到了盛意身上。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

盛意胸口处传来一阵闷痛,他压抑着咳了两声,门外突然传来熟悉声音。

“先生怎么了?”

夜里,陛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曾经盛意不愿面对,如今听着却莫名安心,他张嘴欲唤却先咳了两声。

“沈祈谦。”

门被推开,沈祈谦脚步匆匆进来,只里衣外面披了一件大氅,满脸都是担忧。

“朕回去了的,是批完奏折又来的。”

沈祈谦放软了声音同先生解释。

陛下起身,守夜的太监也起了身,千秋殿内好几个房都亮起灯。

盛意咳得停不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连眼尾处都晕开了淡淡的红。

沈祈谦强压着怒意,离先生远了些才吼道:

“朕不是命太医守着?都是死人吗?”

“来人,把他们都给朕杀了。”

“守夜奴才也是死的?听不见先生在咳么?”

千秋殿内有几间屋子是给太医住着的,按照陛下吩咐,每晚都要留两位太医在偏殿守夜,屋外廊下也该有太监守着,小桂子和他徒弟睡在主殿外间。

苏鸣眼见陛下动了大怒,吩咐侍卫将那些本来守着的人都抓到了院中跪着。

如今天寒,底下人懈怠是常有的事,只能说是他们运气不好,碰巧就赶上了陛下来。

千秋殿的待遇在整个宫中都是一等一的,就连万岁宫的都比不上。

可同样,万岁宫的奴才畏寒偷懒也不会掉脑袋。

苏公公看了一眼跪在最前头的干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里间又传来帝师大人的声音。

“沈祈谦……”

尚未发落完奴才,沈祈谦脚却先往屋里走。

“吵着先生了?”

盛意朝着他伸出手,沈祈谦懵了下才下意识搓了搓手,转身凑近炭盆,将手烤暖和了才将手递过去。

担心钻了冷风进来房门紧闭着,沈祈谦跪在床边脚踏上,突然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先生照顾我。”

盛意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道:

“陛下,奴才也是人,腊月里太冷,在外面守一夜是能冻死人的。太医们在偏殿根本不敢入睡,小桂子待在外间站一夜又是何必。”

“都是我的意思,陛下倘若心中不满,尽管责罚便是,莫要迁怒于旁人。”

沈祈谦被气得呼吸都乱了。

“先生是在心疼他们?”

“奴才先生心疼,太监先生也心疼,为何不心疼心疼朕?”

原本是怒极才想杀了那些懈怠的奴才,好让旁人警醒些。

可这一刻,沈祈谦是真想把他们都弄死。

盛意掀开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空位说道:

“陛下,外面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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