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雾气仍未散尽,像一层轻纱,笼罩着整个皇城。东华门外的青石道上,错落的脚步声渐次响起,青石板缝隙间钻出的草叶被朱红官靴碾得低伏。

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穿过晨光中的宫灯,朱红宫墙将他们的议论声拢成细碎的涟漪。

“诸位可听说驸马爷今日要进宫?”赵御史捏着青玉笏板的手紧了紧,绯色官袍被晨露洇出深色水痕,“成婚当日呕血昏迷的人,倒像是从阎王殿里爬出来的。”

礼部尚书王元闻言,抬手轻轻掩住唇,轻咳一声,象牙笏板在掌心转了个圈:“回门宴乃《礼记》所载,便是抬也要抬进宫。圣上特意改在集英殿设宴,连光禄寺都备了三十六道金盘玉盏......”

话音未落,工部李侍郎已嗤笑出声,那笑声像是夜猫的怪叫,突兀又刺耳:“王尚书怕是不知,昨夜里光禄寺还急调了三十车南海珍珠碾粉入膳,说是要给驸马补气血。”

走在最前面的清河郡王赵如意突然驻足。这位年过五旬的皇叔今日穿着御赐的孔雀纹紫锦袍,金丝蹀躞带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他抚着腰间羊脂玉坠,声调像浸过冰水:“钦天监密卷记载,六扇门总捕头代代承袭紫微星命数,吐口血又算得了什么?今日回门宴是圣上亲赐的恩典,莫要妄议。”

说着他的目光掠过礼部尚书王元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王大人这玉佩成色不错,莫不是前日驸马府喜宴上得的回礼?”

王元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笑得意味深长:“郡王说笑了,这是家传之物。倒是回想起驸马爷成婚当日的状况,今日这回门宴......”他忽然压低声音,“怕是要用参汤吊着才能出席吧?”

吏部尚书苏景儒轻咳一声,“只是这集英殿自太祖朝以来便专用来接待使臣,如今给公主作三日回门宴......”他拖长的尾音里,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丹陛下新砌的九曲回廊——那些金箔裹的阑干在晨光里晃得刺眼。

工部李侍郎突然插上一嘴,“诸位可曾注意,驸马府那对汉白玉石狮,竟是西苑移来的,圣上对公主的宠爱,怕是过了头。”

赵御史突然疾走两步,绯色衣摆扫过道旁未扫净的爆竹碎屑:“怕不是因着公主乃圣上长女?“此言一出,众臣皆默。

晨风卷着集英殿檐角的铜铃,叮当声里,吏部尚书苏景儒的官靴碾碎一块琉璃瓦,”公主虽是长女,可这排场......”他话未说完,只摇了摇头。

宫道转角处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捧着鎏金食盒的宫人们垂首疾行,绯色裙裾扫过青砖上的露水。

待宫人们碎步走远,工部李侍郎忽地冷笑:“苏尚书莫忧,您没瞧见集英殿前新搭的彩棚?那些琉璃瓦是拆了西郊三座道观才凑齐的。”

他广袖一甩,露出袖口磨破的衬里,“上月河道清淤的银子还欠着......”

苏尚书沟壑纵横的脸在晨光里忽明忽暗:"当年贤妃诞育今上,先帝不过赐宴垂拱殿。如今这排场......”他故意将后半句咽进喉头,任那未尽之言在众人心头炸开惊雷。

赵达威不知何时凑上前来,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压低声音说道:“赵某可是听说,一大早驸马可是被横着抬进东华门的,任它排场再大,也无福消受,不是么?”

“慎言!”清河郡王猛地转身,玛瑙扳指磕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脆响。

这位平素以闲散着称的皇亲此刻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时竟带着几分御前的威压:“今日宴上若有半句不合时宜的言语,莫怪本王请出太祖训诫。”

恰在此时,晨钟撞破宫城的寂静,百官的议论声像被掐断的琴弦,只余朝靴踏过金砖的沙沙声。

集英殿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泛起血色的光,九重宫阙的阴影正缓缓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诸位大臣各怀心思,稳步踏入大殿之中,一片金碧辉煌之景顿时映入眼帘。

琉璃宫灯高悬,柔和而明亮的光芒倾洒而下,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殿顶的雕梁画栋,以金粉勾勒,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飞而起。

大殿四周,朱红的立柱上缠绕着金色的绸缎,与殿内的华贵装饰相得益彰。地面由光洁的大理石铺就,倒映着众人的身影,每走一步都似踏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之上,令人仿若置身于梦幻之中。

宴会的桌椅整齐排列,皆是用上等的红木打造,雕工精细,线条流畅。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除了美食,还有各种琼浆玉液,香醇的美酒在精美的酒壶中荡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乐师们在大殿的一侧奏响悠扬的丝竹之乐,琴声、笛声、琵琶声交织在一起,如潺潺流水,又如黄莺出谷,为宴会增添了几分优雅的氛围。

当鎏金铜漏刻指向辰时三刻,内侍监尖细的唱喏声穿透朱漆雕花的殿门:“圣驾至——”

百官山呼万岁声中,一道玄色十二章纹龙袍掠过丹陛,皇帝落座时腰间玉组佩相击的清脆声响,正是西域贡品—九连玉环。

“众卿平身。”皇帝声如金石,百官起身入座,目光却都齐刷刷地盯着殿门方向。

当八宝流苏步辇的铜铃声由远及近,一缕寒梅冷香扑鼻而来。公主着赤金蹙银翟衣踏过万字不到头锦毯,九翟九树花钗冠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

她的眼尾泛着胭脂都盖不住的潮红,像是春日被揉碎的桃花瓣,娇柔而凄美,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殿内私语声骤起,如受惊的鹊鸟,扑腾着翅膀,又在驸马任冰踏入的刹那,归于沉寂。

两名禁军搀扶着的男子步履虚浮,青灰色鹤氅下露出半截枯槁手腕。他缓缓地向着上座行了一礼,便又被搀扶着入座。那双半阖的凤目,忽而掀起一线,竟射出两道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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