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瑞雪
夜色深沉如墨,将天地紧紧包裹,露营地坐落山巅,仿若尘世之外的秘境,静谧得只听得见山风低语。
房间内的两人却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谢安民拉开了落地窗帘,窗外漆黑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白日里所能见到的云涛翻涌中青山列阵、群石耸峙的仙气飘飘的美景,此刻都成了一团浓墨,而玻璃上却映出钟子期在房间内走动的身影,他正将一根红烛点燃,滴了蜡油,固定在茶几上。
“你在干什么?”谢安民回头,奇怪地看着他。
房间里有灯,他怎么还点蜡烛?
“这是我们畲族的‘照岁’。我们畲族人除夕夜有照岁守岁的习俗,全家人团聚守岁,厅堂红烛通宵长明,寓意迎接新岁、驱邪纳福。”
钟子期从沙发上拿了两个抱枕放到地上,拉着谢安民坐在抱枕上,两个人凑着脑袋看茶几上的红烛。
“我们畲族的春节习俗与其他民族相比,有很多不同之处,”钟子期耐心地向谢安民介绍,“首先是特色饮食,畲族人在春节期间会酿制米酒,并用糯米、灰碱水等制作糍粑,就是你们汉族人说的年糕。”
趁着谢安民点头的功夫,钟子期接着说道:“不过我们的糍粑是甜的。以前每逢过年,都是我阿爹和我阿娘配合着做糍粑的,我阿娘将蒸好的糯米饭倒入石臼,我阿爹用石杵反复舂捣。每捣一下,我阿爹都把石杵抬起来,我阿娘就伸手把石臼里的糯米饭翻一翻,我阿娘将手从石臼里拿出来时,我阿爹又把石杵捣下来……这期间需不断向糯米上洒水,以防粘连,直至糯米被捣成软烂的泥糊状。爹娘一边做糍粑一边唱畲歌,而我们小孩子就在一旁看着……”
钟子期的思绪仿佛被拉到了幼小的童年。
那时候,阿爹阿娘把捣好的糯米泥抓成一个个圆润的糯米团,用手压平,裹上白、豆粉或芝麻生碎等配料,分给他们兄妹吃。
阿娘把糯米团给大哥,阿爹把糯米团给他和春水,并说,咱们畲族人的糍粑是甜的,因为畲族人代代生活在山里,日子太苦了,吃了甜甜的糍粑,日子就能变甜。
可是他们家吃了糍耙,日子却更苦了,因为阿爹没了。
阿爹在时,他们家会像别的畲族人那样,除夕晚上点红烛照岁,过了零点准点就放鞭炮开新正,初一凌晨鸡鸣第一声,阿爹放完鞭炮,就领着他和大哥,拿着竹响板绕着房前房后敲打,以示驱瘟神、除病灭,天亮的时候,又带着他们跑到山上竹林里“摇毛竹”……
“阿爹说,我们畲族的小孩子摇了毛竹就会像竹笋一样茁壮成长……”
红烛将钟子期的脸映照得红扑扑的,他的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沉浸在父亲生前带给他的那些温暖而美好的童年回忆里,仿佛时光倒流,幸福依旧。
在谢安民眼中,钟子期难得有这样忧郁、文静的时候,像个书生,不像个体育生了。
蓦地,钟子期不说话了,双唇紧闭,陷入沉默,只有红色的烛光在他眼里跳动。
谢安民正听在兴头上,钟子期就没了声音,便催问他:“摇了毛竹,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因为我阿爹没了。”
谢安民也跟着沉默,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压抑,一如窗外黑沉沉的天地。
在那一片苍茫黑色里,有什么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星辰的碎片,从夜空中轻盈地飘落。
“是真的下雪了。”谢安民说。
钟子期也发现了,那雪渐渐变得又大又密集,在空中肆意地飞舞、交织。
两人来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思绪似乎随着雪飘远。这雪,让这黑暗的夜多了几分灵动,就像生活中的小惊喜,在不经意间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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