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第二位女学士便站了出来。

“正如,方才这娘子所言。”

“于过往种种而言,这女子着实不值得原谅。”

“其实远不止于此,我亦有一些疑问。

前世她夫君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尚不能捂热其一颗顽石之心。

为何这一世忽然就要扯着‘爱’之大旗,跟夫君和女儿纠缠不休呢?”

“而且,此人虚伪至极。

前世为了一个假恩人,爱得死去活来,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说句毫无人性也不为过。

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忽然不爱她的恩人了呢?

又如何会忽然爱上她的夫君呢?这在道理上尚不能自圆其说,更遑论实际了,所以这不可笑吗?”

第二位娘子的言语更加犀利,简直句句见血啊。

沈绾很想站出来说。

“我前世就爱上了夫君了,只是我那时太蠢了,爱而不自知,还做出了很多令人发指的蠢事。”

“只是等我回过神来时,一切都变了,所有人都被我害死了。”

“幡然醒悟的那一刻,已经万死难辞其咎。”

但这些东西,谁又会信呢?

沈绾不禁苦笑。

自己种下的苦果,终究要自己一口一口品尝。

沈绾望向萍儿,见到萍儿嘴角扬起了弧度。

沈绾心中的疼痛更甚。

“果然,萍儿不信自己。”

“但这一切不都是自己自找的吗?”

那边那个娘子,继续说。

“所以,在下以为,那女子的忏悔赎罪还有所谓的爱,就是一个自欺欺人,自我感怀的谎言罢了。”

“不过是那女子,勿把习惯当成爱。

失去后只想占有,得不到便发疯,得到了依旧不会珍惜。

如此这般,敬而远之便可,千万别靠近她,不然她发起疯来。

高低得带走几个。”

沈绾听到后,心想,果然还是读书人会骂人啊。

字字戳人心窝子,肺管子。

“嗯?”

刚才萍儿是看向自己这边吗?

“不对,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萍儿的眼睛看不到了,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萍儿怎么会看过来。”

接下来的几人的发言。

都同前面两位的大差不差,没新意。

都是说那女子的不值得被原谅。

大多数的论点是落在她的情感的真实性,她的道德品质,她的错事上。

一番讲演之后。

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八个人,已经讲了五个,包含沈绾还剩下三个。

其中。

一个娘子站了出来。

“小姐,小女子有些不同的见解,望各位娘子指教。”

“《左传》有语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至圣先师尚不能免俗,更何况是我等凡人。”

“人有过,不给其改过之机会,其人必放纵之,亦使其更甚从前。”

“世间本可多一善人,奈何改过无门,复为罪人哉。”

“我等亦有教化之责,何为教化?使恶向善,使善向更善,向大善。此方为正理。”

众人闻言,眉头一皱。

这娘子说法看似有道理,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大家一时半会却没找出来哪里不对劲。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方才列位学士曾言,不知其情感之真假,便谢绝了其补过忏悔之机。”

“试问天下间还有公平可言?不知真假,那便去验证其真假,此方为正道不是吗?”

“方才学士们同样尚不能断其为假,便一棒子将人打死,这是甚么道理?”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验证她是否真心改过,并不难,只需要假以一定时日,便可看出结果,各位学士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得吗?”

那位女学士的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把大家问得鸦雀无声。

在场的人,很多都不服气,但又觉得对方说的有些道理。

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如何反驳。

沈绾看向场中正在对答的女子,心里满意极了。

终于有人站出来,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了。

而其表达的也直击沈绾的心坎上去了。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机会,缺一个能待在萍儿和夫君身边的机会。

余下的,她会用时间去证明,她的心她的情意是真是假。

至于之前的种种,她不否认,但她同样不想在这上面去纠结。

因为正是因为之前种种,她才有忏悔赎罪的想法啊。

但每当人提起那些旧事时,漫天的指责朝她袭来,从而消解了她悔过的正义性。

她很想辩解。

“我沈绾的罪我都认,但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可以吗?”

但辩解也是徒劳。

因为她造成的那些伤痛,足以抹掉任何她的真诚。

但现在,终于有人能中立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沈绾只觉得她那千疮百孔的心,终于好受了些。

但随即,沈绾有些担忧地看向萍儿。

因为她沈绾的机会,其他人嘴里的客观和中立,对于萍儿来说则是莫大的伤害。

因为曾经夫君和萍儿被害时,从来没人给予他们所谓的“客观和中立”。

“萍儿,对不起,娘会用余生来补偿你的。”

沈绾的眼眶里漫起水雾。

但她仔细打量着,萍儿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这位娘子的话语影响。

此时。

萍儿的心里真的是平静得紧。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情绪的话。

那就是不屑了。

是的。

萍儿对刚刚发言的这位女学士的言论,很是不屑。

倒不是因为她的观点与她不同,她才恼怒。

而是因为,这个女学士冠冕堂皇的引经据典,把圣人和圣人之言绑上战车。

然后大谈特谈赋予原谅的机会。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劝人向善的确是对的。

但是,这位学士的整个论述中,她和爹爹都缺席了。

是的。

很讽刺的。

她和爹爹作为最大的受害者,竟然完美缺席了。

换句话来说,他们的功能和意义被消解或者隐藏了。

那位学士只是一味强调给于改过和恕罪的社会意义。

但却完全忽视了她和爹爹的存在。

原不原谅。

不应该是他们当事人最有发言权吗?

如果教化的意义是委屈正常人,而让坏人得到救赎。

那教化的意义又何在呢?

那只会将更多的正常人逼成坏人。

因为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

但好人想成仙成佛,那必须要经过千锤百炼。

所以,这就是萍儿对这个学士的言论嗤之以鼻的原因。

假道学,喜欢扯虎皮拉大旗!

萍儿喃喃道。

“想必那个人此刻得意极了吧?终于有人为她说话了。”

萍儿循着那股淡淡的幽香,将脸转过去。

嘴角微微扬起。

不屑的意味更浓了。

“马上到你了,你又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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