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的婆子瞧见她往陶罐里放第七味药材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正是林恒书房启窗的时辰。

檐角铜铃兀自震颤时,苏婉正将第七片雪胆投入陶罐。

紫苏叶裹着火腿碎沉入汤底,混着当归的苦涩在铜吊子里翻涌出奇异的甜香。

当值的刘嬷嬷瞥见那碟用井水湃过的杏仁豆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这分明是王爷犯心疾时最爱的药膳。

寅时的梆子擦着琉璃瓦滚过东跨院。

苏婉推开书房雕花门时,林恒案头的波斯琉璃灯还燃着半截鲛油。

玄色大氅滑落在地,露出他蜷在紫檀圈椅里的睡姿,掌心的玉扳指堪堪抵住喉结,像是随时要碾碎什么。

"王爷昨夜审的是江州漕粮案?"她将食盒搁在裂了缝的青玉镇纸上,指尖抚过案牍边沿的墨渍——正是暹罗米浆特有的靛蓝色。

林恒倏然睁眼,腕间金丝楠木串珠撞在砚台上。

苏婉不急不缓地揭开汤盅,氤氲雾气里浮着半枚玉珏的轮廓:"暹罗龙脑香遇热则显影,王爷不妨瞧瞧这汤匙上的花纹。"

汤匙磕碰瓷盅的脆响惊飞檐下白颈鸦。

林恒捏着汤匙的指节发白,匙柄缠枝纹里渗出的胭脂色,恰与漕运图上暹罗商船标记重合。

他突然攥住苏婉欲收的皓腕,虎口薄茧碾过她昨夜被碎瓷划破的伤口:"相府旧宅的海棠,今年开得可好?"

辰时的市集喧闹漫过王府朱墙。

苏婉立在京城商会鎏金匾额下,耳畔还回响着更衣时婢女的私语。

林恒今晨竟穿了她去年绣的竹叶纹中衣,袖口还沾着药膳汤的沉香屑。

她将请帖按在守门小厮掌心时,镶金边的硬纸突然显出个湿漉漉的指印——正是暹罗米浆混着青金石粉的秘药。

"苏姑娘来得不巧。"锦屏后转出个戴翡翠抹额的胖脸男子,腰间蹀躞带七宝镶嵌竟全是赝品,"今日要验看各府商引,怕是得劳您候上三个时辰。"

苏婉望着他鼻尖那粒朱砂痣,突然忆起三年前父亲书房里那封密信。

彼时宋老板举荐的漕运新贵,左眼下也缀着这般殷红印记。

她解下禁步掷在黄花梨桌案上,玛瑙珠子滚过《漕运新规》的绢帛,正停在"特许商引"四个泥金小字上。

"妾身愚钝,竟不知验看商引需焚暹罗龙脑香。"她突然俯身贴近副会长耳畔,袖中滑落的碎玉片精准挑开他腰间香囊,"三年前南码头那船泡水的贡米,如今该发芽了吧?"

暮色将鎏金匾额染成血色时,苏婉抚过商会门前的石貔貅。

兽首左眼嵌着的东珠突然蒙上雾气,恰似林恒今晨饮尽药膳时,眼角那抹来不及藏匿的水光。

她将备好的青金石粉撒向晚风,粉末在商会朱漆大门上凝成半幅漕运图——缺失的西北角,正对着王府暗卫值守的茶楼。

更鼓声中,苏婉望着掌心血痕勾勒的京城舆图。

林恒书房漏出的灯光刺破夜色,在她裙裾上投下摇曳的影,像极了暹罗巫蛊术中预兆吉凶的蛇形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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