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覆雪的相府西园里,苏婉踩碎冰碴的声音惊起两只灰雀。
相府旧人裹着褪色貂裘倚在石亭边,枯枝在他脚边摆成奇门遁甲的阵型。"三小姐可闻过蛇窟里的曼陀罗?"他咳嗽着将火折子戳进积雪,"越是艳丽的花,根须越要扎在毒液里。"
苏婉解下沾满煤灰的披风,露出袖口暗绣的孔雀纹:"先生是说宋老板的盐铁生意?"
"那老匹夫把私盐换作军粮的勾当,全仗着漕运衙门的批文。"老人突然用桃木杖挑起她腰间虎符,银链在雪光里荡出半阙《破阵乐》,"青州赵氏船队今晨泊在十二号码头——听说他们的桅杆上,可挂着能射落海东青的破风弩。"
碎冰顺着檐角坠入苏婉的茶盏,她望着涟漪里晃动的倒影,忽地想起昨夜密道里那些混着咸腥味的血字。
小福临死前用指甲刻在墙上的符号,正是漕运暗仓专用的潮汐标记。
"小姐的银链该换东海珠了。"老人突然将玉扳指按进石桌凹槽,假山后竟滑出半卷泛黄的河道图,"老朽上月得了个趣闻,说宋家运生铁的沙船经过燕子矶时,船头惊鸿鼓总要多敲三声。"
苏婉指尖抚过图上朱砂标注的暗礁,忽觉袖中虎符隐隐发烫。
三百信鸽脚环里藏着的硝石,赵帮主劈开的倭刀暗格,此刻都在记忆里拼成青鸾舟龙骨的结构图。
她霍然起身时,石桌上的雪水正顺着孔雀纹渗进绢帕。
朱雀桥畔的薄雾里,林恒的玄色大氅掠过结了冰凌的柳枝。
苏婉故意踩断枯枝的刹那,他剑柄银铃突然震落梅梢雪。"苏姑娘的虎符今日倒是安静。"他背对着她擦拭剑刃,寒光映出桥下浮冰里半截冻僵的锦鲤。
"林大人可听过燕子矶的惊鸿鼓?"苏婉将冻红的指尖贴上他剑鞘的孔雀石,触到昨夜弩箭擦过的裂痕,"听说鼓声多响三下,暗舱就能多装三百斤生铁。"
林恒突然转身捏住她手腕,力道却比飘落的雪还轻:"你当真要借赵氏的破风弩?"他呼吸间的白雾掠过她发间银链,惊得链尾缀着的虎符发出半声呜咽般的颤音。
桥洞下倏然游过一尾红鲤,在浮冰间撞出细碎的响动。
"大人今日熏的可是崖柏香?"苏婉突然踮脚凑近他襟前,如愿看到那枚鎏金弩箭的擦痕,"上月有人用这香灰养过淬毒的袖箭呢。"她笑着退开时,发梢银铃恰巧缠住他剑穗红绳,在寒风里绞出半阙《凤求凰》的调子。
码头的腥风卷着盐粒扑来时,赵帮主正用弯刀削着冻梨。
他脚下木箱突然传出异响,二十只信鸽扑棱棱冲开箱盖,爪上金箔在冬日里晃得人睁不开眼。"苏姑娘的拜帖倒是别致。"他大笑着劈开第三个木箱,露出底下整排刻着狼首纹的玄铁箱,"但赵某只信得过能斩海蛇的盟友。"
"帮主可验验这把刀。"苏婉突然将袖中短刃掷向桅杆,刀尖穿透帆布瞬间,藏在夹层里的硝石遇风自燃,在篷布烧出完整的青鸾舟图样,"宋老板借给倭寇的船,龙骨第三根横梁用的是红松木。"
赵帮主瞳孔骤缩,手中弯刀猛地插进甲板裂缝:"来人!
取潮信册!"他古铜色脸庞被海风割出沟壑,此刻却因激动泛起红光,"若姑娘能解燕子矶暗流之谜,赵某的破风弩任你差遣!"
"惊鸿鼓多敲三声,是为避开暗礁下的漩涡。"苏婉将虎符按在航海图上,银链勾连出十七处标记,"每月初七涨潮时,青鸾舟吃水线会降三寸——正好能多运二十箱玄铁。"
海浪突然剧烈拍打船舷,赵帮主抓起望远镜的手青筋暴起。
远处隐约可见宋氏商旗的沙船正在起锚,船头鼓手抡锤的节奏比寻常快了半拍。"拿我的金雕弓来!"他吼声震得信鸽齐齐振翅,"苏姑娘想要多少破风弩?"
"七十张弩机,换三条安全航道。"苏婉拔出插在桅杆上的短刃,刀尖挑着张盖有相府暗印的批文,"再加三成利,换帮主在腊月廿三听到画眉啼。"
夕阳将海面染成血琥珀色时,赵帮主亲自将苏婉送上乌篷船。
她裹紧狐裘的瞬间,忽见桅杆顶端闪过镜面反光——像是某种金属器物在暮色里的窥视。
船舱暗格里新添的破风弩泛着冷光,而系在弩机上的红绸带,正与她腕间银链缠着同一缕海风。
暮色里的乌篷船刚离岸三丈,码头上空的信鸽突然惊飞如乱云。
苏婉指尖刚触到弩机红绸,船尾便传来木箱倾覆的闷响——十几条黑影踩着浮冰跃上甲板,手中铁钩在夕阳下泛着青黑光泽。
"宋老板给诸位备了压惊酒。"为首的疤脸汉子甩出铁链,钩住船舷时溅起冰渣,"听说赵帮主的破风弩金贵得很,淋了火油怕是要生锈。"
苏婉侧身避开飞来的火折子,绣鞋尖勾住缆绳猛地后仰。
燃烧的麻绳擦着她发间银链坠入江面,霎时点燃了漂在水面的桐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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