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屋外的雨幕之中,整整二十名来自工部的匠人正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他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把镶有龙纹的铜尺,仿佛这些尺子承载着无比重要的使命。雨水无情地打落在他们身上,但他们却丝毫不敢动弹。
朱标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的这群匠人。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道:“赏!”随着这声令下,三块刻着“洪武钦差”字样的沉甸甸的铁令牌如同流星一般划过雨幕,直直地砸进了泥泞不堪的地面,溅起一片水花和泥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周围八只藏身于蓑衣之下的报喜鹊惊慌失措地飞了起来,它们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所感染。
得到赏赐的匠人们激动不已,他们的脖颈处因为兴奋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盐霜。而那些没有获得赏赐的匠人,则战战兢兢地颤抖着身体,试图抖落掉满襟的黍米。原来,这些黍米都是他们昨天在验收工程时偷偷藏匿起来的工程粮食。
此时,正值秋雨连绵的第七天。远处的通州仓内,新到的稻谷堆积如山,已经将那粗壮的木梁压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一般。
朱标信步走到窗边,伸出手接住几颗从屋檐滴落的雨滴。他轻轻碾碎了其中两颗带着寒霜的谷粒,刹那间,晶砂散发出来的蓝光宛如潺潺流水一般,顺着他的手指缝隙缓缓流淌而下。
十二辆满载粮食的大车缓缓地驶过玄武门那刚刚铺设好的青石板路,车轮无情地碾压而过,在深深浅浅的车辙之中,有乳白色的米浆慢慢渗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米浆渐渐凝结成了细小如盐粒般的结晶,宛如一朵朵盛开在石板路上的白色小花。
“南京城的十六座粮仓啊,里面所储存的粮食足够全城百姓吃上整整三年!”韩谋士手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着,突然,其中一颗珠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停在了“丁”字形状的缺口处。
朱标的一身护甲在移动时不经意间擦过了铜斛的边缘,只听得轻微的一声摩擦声响,便有三钱重的银屑从上面剥落下来。他面色凝重地说道:“若是任由那些贪婪的蛀虫继续侵蚀下去,将这支撑国家命脉的梁柱都啃噬一空,恐怕不出三天,这些粮仓就会坍塌。”
子时的梆子声悠悠地传来,一下、两下……当敲到第七声的时候,应天府衙后的小巷子里忽然闪过了六顶小巧而精致的青呢轿子。坐在其中一顶轿子中的李地主紧紧地攥着那张镶着金边的田契,身体蜷缩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他腰间悬挂的那块腰牌上,“义捐”两个大字格外醒目,上面还沾染着些许晶砂蓝色的印章痕迹。
“居然想用祭祀祖先所用的田地来顶替官府征收的良田。”朱标伸出手指,轻轻地沿着鱼鳞册上的字迹划过,指尖所到之处,留下一道淡淡的墨痕。当他的手指停留在“义仓”这个地方时,原本清晰的墨迹竟然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滴一般,慢慢地晕染开来,形成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在微弱的烛火映照之下,五本看似一模一样的田契被整齐地叠放在一起。令人惊讶的是,无论是上面加盖的官印还是其他细节,竟然没有丝毫差别,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韩谋士突然间暴起,手起刀落,一下子劈开了面前的砚台。只见半块漆黑的松烟墨咕噜噜地滚落到了摊开的舆图之上,恰好落在了庐州府所在的位置。韩谋士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帮可恶的家伙,竟敢在墨水里掺入了槐米汁,以此来伪造印章和文书!”
暴雨骤停的刹那间,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瞬间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就在这短暂而又令人瞩目的时刻,三十匹雄壮的驿马如离弦之箭般从南京城那高大巍峨的城门中疾驰而出。
这些驿马身姿矫健,肌肉线条分明,每一匹都好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速度。它们的马蹄有力地敲击着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而马鞍两侧则晃晃悠悠地悬挂着一个个精致的铜匣。仔细看去,可以发现铜匣里面装满了浸过晶砂的丈量绳。
此时,朱标正静静地伫立在城楼之上,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奔腾而去的驿马。看着它们风驰电掣般地踏过水洼,带起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帘,然后蓝光便顺着那深深浅浅的蹄印一路蔓延开来,直至消失在了百里之外的皇庄方向。
“扬州府送来谢恩表。”一个小太监手捧着一张洒金笺,急匆匆地跑上城来,而后双膝跪地,将手中之物呈献至朱标的面前。然而,朱标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定在那份奏章的缝隙之中。
突然,朱标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问道:“赏赐给他们的绢帛,上面是否全都烙印着龙纹?”
议政殿的琉璃瓦还漏着雨,十二盏晶砂灯突然同时爆裂。
朱标抹去溅到法典上的蓝焰,指腹压着《赋役则例》里"诡寄田产"四个字。
韩谋士的刀笔划过竹简:“该给鱼鳞册打补丁了。”
“补丁遮得住蛀洞?”朱标突然掰断铜尺,断口处露出铅芯,“得把整张皮揭下来重糊。”
当更夫手中的梆子敲出四更那低沉而悠远的声音时,夜幕笼罩下的六府十三县陷入一片静谧之中。然而,在皇宫深处一间幽暗的房间内,晶砂火盆里跳跃的火苗正无情地吞噬着那一摞厚厚的催科簿。随着火焰的舔舐,这些簿子渐渐蜷缩起来,仿佛一只只灰色的蝴蝶在火中翩翩起舞,最终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里,太子朱标面色凝重地坐在案前。他手持一支蘸满蓝色血液的毛笔,笔尖轻轻落在一张空白的折子上。每落下一笔,一个圆圈便跃然纸上,而这一个个圆圈似乎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它们精准地套住了那些地方豪绅们家族祠堂所在的方位。
“就用他们的祖坟土来烧制界碑吧。”朱标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抬起手,只见他指甲缝中的晶砂如同细沙般簌簌掉落。他的目光坚定而决绝,接着说道:“把洪武元年颁布的《劝农诏》刻在界碑的碑文之上。”
清晨的雾气如轻纱一般缓缓漫进了文华殿,将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了一层朦胧之中。此时的朱标正全神贯注地用断裂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挑开一本厚重的《大明律》的包背线。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铜尺声响从窗外传入,原来是工部的匠人们正在忙碌地给量田绳浸泡晶砂,以确保其测量土地时的准确性和耐久性。
突然间,朱标的注意力被法典中“挪移钱粮”的条目所吸引。他伸出手指紧紧按压住这个条目,由于过度用力,指节处竟然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盐霜。就在此刻,天空中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骤然变得急促起来,雨丝像是一道道银色的箭矢,猛地斜劈进屋内,瞬间打湿了摊开放置在桌上的《赋役黄册》。
朱标静静地凝视着法典上尚未干涸的蓝血批注,思绪万千。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响声从遥远的玄武门外传来,那是新铸造的界碑被深深地埋入土地之中发出的声音,仿佛也一同深埋进了这片古老大地的历史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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