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封盘膝而坐,身上黑金交织的魔化圣贤气缓缓收敛,宛如风暴席卷之后的死寂,残存的气息仍带着无法彻底平息的躁动。

苏长安被封禁在不远处,无法动弹,但他眯起眼,看着眼前的江元封。

——这家伙,总算不再是刚才那个魔道与儒道疯狂横跳、随时可能上演变脸绝技的疯子了。

可也正因为恢复了理智,他的神情,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重。

夜风掠过山涧,裹挟着微凉的湿意,拂动江元封的衣角。他静坐在夜色中,低垂着头,眼神深邃无波,像是沉入无尽的幽暗。

他的肩膀微微绷紧,指尖缓缓收拢,又无力地松开,苍白的指节隐隐颤抖,像是在握住什么,又像是已经抓不住任何东西。

目光落在地面,空洞无焦点,仿佛透过尘埃,望向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身影。

额角青筋浮现,嘴唇紧抿,似有千言万语翻涌在喉间,却最终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那不是简单的懊悔,而是一种被罪孽缠绕、被过往吞噬的沉沦——

——那是愧疚,是对自己双手染血的悔恨。

苏长安静静看着这一幕,思考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在愧疚?。

果然,片刻后,江元封终于低沉开口:“我有罪。”

声音不大,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像是一块从高空坠下的巨石,狠狠砸入夜色之中。

“书院长老,皆是故人,曾共议儒道,曾共修圣贤……可如今,他们都死在我手里。”

他双拳缓缓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痛苦与自责翻涌不息,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湖水。

“我罪不可赦。”

喃喃低语落下,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微微弯曲,仿佛随时都会往自己的天灵盖拍下去。

苏长安眉头一跳,心道:不好,这老头想自裁谢罪?!

——这不行!

他嘴角微微一抽,飞快思索对策,随即语气平静地道:

“江长老,杀了自己就能赎罪?”

江元封目光微动,声音低沉:“至少……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可如果他们的在天之灵不接受呢?”苏长安假装漫不经心地道。

江元封皱眉,目光透出几分疑惑地看向他。

苏长安叹了口气,语调惋惜:“你想死,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对不起书院长老,对不起儒道,对不起圣贤,对吧?”

江元封没有言语,但眉宇间的愧疚已然说明了一切。

“可问题是,你现在死了,不就真成魔了吗?”

江元封眉头皱得更深:“何意?”

苏长安轻笑:“你看看现在的书院,你杀了那么多长老,弟子们惶恐不安,你若再自尽,他们会怎么评价你?”

江元封沉默了。

苏长安的声音带着某种悠然的轻松感,却句句掷地有声:“他们不会记得你曾是书院的支柱,也不会记得你曾一生钻研儒道,更不会记得你曾追求真理。”

“他们只会说——江元封,入魔之后疯狂滥杀,最终自知罪孽深重,自尽身亡。”

“你的名字,就会被永远钉在‘魔头’的耻辱柱上。”

江元封眼神微变,双拳微微颤动。

苏长安继续道:“更关键的是,儒道的敌人,比如佛门、道门、各大世家,都会抓住这个机会,大肆宣扬:儒道修行到极致,便会走火入魔,甚至连书院大长老都是如此。”

“你觉得,书院的圣贤们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吗?”

江元封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手掌缓缓松了几分。

苏长安语调又变的平缓,仿佛只是随意闲聊:“所以啊,你现在死,才是真的魔道。你若想洗刷罪孽,唯一的方法不是死,而是活着。”

“赎罪的方式,不是逃避,而是弥补。”

江元封缓缓抬头,目光死死盯着苏长安,眼底的挣扎愈发强烈。

他似乎想要反驳,可喉咙微微颤动,却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苏长安静静看着他,声音低缓,却带着某种无形的冲击力:

“要我说,活着才是真正的‘圣’。”

“你活着,才能代替那些死去的长老,去守护书院,去维护儒道,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你活着,才能真正让自己不枉此生。”

江元封的目光震荡,像是骤然间被雷霆劈中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五指缓缓松开。

苏长安的话,狠狠击中了他的内心深处。

夜风吹过,山涧的溪水依旧潺潺流淌,可江元封的世界,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

——他在挣扎,在反思,在做出决定!

良久,他缓缓闭上双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气息平稳了,魔化圣贤气……也不再剧烈冲突了。

苏长安微微松了口气,太难了,活着太难了。

夜风低吟,卷起山间的薄雾,溪水潺潺流淌,波光粼粼,如碎银洒落,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归于平静。

江元封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收敛,唯有夜色在他身后拖出一道寂寥的剪影。

他未曾言语,眉宇间沉郁如夜,微微垂下的眼睫投下深重阴影,像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的手指缓缓收拢,又无力地松开,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又最终徒然放手。

——他在思考,也在自责。

苏长安没有催促,乖巧的地闭上了嘴。

——毕竟,有些事,点到即止即可。

溪水映照星辉,银光流转,寂静而悠远。

不知过了多久,江元封终于缓缓抬眸,目光深邃而沉静。

“苏长安。”

他的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如石沉深潭,泛起层层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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