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是个懦夫,不敢不信,顿时败下阵来,从此不敢再动歪心思,他虽然偏爱小儿子,但是他更爱自己的爵位啊!

京城,且说吉祥一个奏本把魏国公打趴下了,吉祥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找了他,说道:

“郑氏魏国公夫人的诰命是魏国公托了礼部尚书严嵩的关系封上的,严嵩是皇上身边红人,即将入内阁,成为严阁老,而且严嵩还是我的亲家,我女儿和他儿子定亲了。”

陆炳敲着桌子,“你这样和严嵩对着干,严嵩将来一定会整你的,官场比战场可怕,暗箭难防啊。”

吉祥说道:“请封诰命需要礼部同意,标下当然会得罪您的亲家严大人。可是标下的老婆跟魏国公的童安人关系好,标下若不上奏本,等回了家,搓衣板都不知道要跪断几块呢,再说了,废长立幼本就不可取,长幼有序嘛,标下也是仗义直言。”

因吉祥上的这个奏本,回家他其实也向老婆下跪了,不过跪的时候他的肩膀上搭着如意的双腿,他跪的可开心了。

陆炳说道:“我知道你性格耿直,但你也确实得罪了严嵩,倘若再在京城晃,点他的眼,他会对你不利。”

“不如这样,南京锦衣卫有空缺,我把你调到南京去吧,避一避风头,看在我这个亲家的面子上,严嵩就不好再对付你了。我升你当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官居三品,如何?”

吉祥说道:“行啊,我老婆应该很高兴,她能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了。哦,对了,赵铁柱我也要一并带走。”

吉祥可不敢把这根傻柱子留在京城啊!

陆炳同意了,于是,吉祥和赵铁柱两家人都离开京城,前往南京。

通州港,已经升为锦衣卫小旗的官哥儿搀扶着满头白发的祖母来寿家的;辛婆子一家;严婶子;曹鼎夫妻;夏收和魏紫夫妻等等熟人来码头送别。

吉祥和赵铁柱两家人要乘坐同一艘官船去南京了。

吉祥拍了拍官哥儿的肩膀,“不用在乎出身,跟着陆大人好好干,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官哥儿一直记住吉祥的话,到了嘉靖二十九年,统一了鞑靼的俺答汗突然带着八万铁骑入侵大明,一路上打到了大明都城北京,正德皇帝宣府之战击退鞑靼小王子换来的三十年和平被打破了。

史称庚戌之变。

兵临城下,鞑靼军队所到之处,化为焦土,难民纷纷逃到北京城,但后面是鞑靼追兵,倘若此时关城门,难民会被鞑靼全部杀死。倘若不关门,鞑靼军队会跟着难民一起冲进城里。

危急时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问手下们:“谁愿意当敢死队,杀退敌军,护送难民进城?

已经升为百户的官哥儿和身边一个禾姓百户一起举手说道:“末将愿加入敢死队!”

这个百人敢死队,最终全部战死在城门前,无人生还。

因官哥儿英勇殉国,来家得了锦衣卫世袭千户之职,彻底转换门庭,成为武官世家。

奴颜婢膝是个褒义词,骂人不要脸,也说人长着一副奴才相,实乃世俗之偏见。人的品格跟出身无关,身而为奴,并非就是下贱的,身而富贵,灵魂未必就高贵。

多少身而为奴的人有铮铮铁骨、一腔热血、永不屈服!

话说两家人登上官船,铜锤和庆姐儿兴奋的在甲板上你追我赶,一切都那么的新鲜。

吉祥和如意看着孩子们玩耍,感叹道:“当年我们两个送王延喆王延林兄妹上官船回苏州,多羡慕他们兄妹能过的这么舒服,难怪天下人都想当官,现在咱们家也过上了好日子。”

不过,两个孩子也就新鲜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庆姐儿一天起码问如意十几遍“娘,什么时候到南京呀”。

把如意给问烦了,做势就要打庆姐儿的腚,“你别问了,我在船上没有闷死,倒是快要被你烦死了。”

庆姐儿笑嘻嘻的跑了出去,大声叫道:“姥姥!爷爷奶奶!救命啊!”

庆姐儿立刻就被如意娘、鹅姐夫和鹅姐给护住了。

庆姐儿就不叫爹帮忙,因为她明白,爹出面不管用,还会多一个跪搓衣板的。

庆姐儿知道心疼爹,吉祥也心疼庆姐儿,就去劝如意,“你闷了,我就给你解闷嘛,别凶孩子。”

如意今年三十七岁,正值盛年,正好官船上无事可做,就拿吉祥解闷,吉祥以身饲虎,心甘情愿,就是一个月下船之后双腿打颤,差点落水。

一个多月的航行,别人都胖了,唯独吉祥瘦了。把如意娘给心疼的,专门给吉祥做了好多好吃的,给他补一补。

吉祥心道:您老还是别给我补了吧,再补下去,腰子都要补没了。

不过,吉祥实属多虑了,如意的脚一踏上南京的土地,就立刻拉着胭脂去找红霞和王延林,小姐妹们阔别了快二十年,一直通信来往,彼此的信件累积了一箱子。

红霞和王延林成了东道主,请如意和胭脂游江南,和姐妹们出去玩带老公是非常扫兴的,吉祥和赵铁柱就在家里看孩子。

因吉祥在南京锦衣卫当指挥佥事,官居三品,是个人物,红霞就托了吉祥的关系,提着食盒,去看被关押在南京锦衣卫诏狱的曾经的东府侯爷张鹤龄。

张鹤龄吃了红霞给食物,很是满足,说道:“还是你有良心,还记得张家给你的恩惠,给我送牢饭。若不是你当了我二女儿的陪嫁丫鬟,怎么可能有今天。”

红霞看着这个恶心的老男人,淡淡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当年对我做过什么?”

那张喷着酒臭和口臭的臭嘴,是她这些年都没能走出去的噩梦。

张鹤龄讨好的笑着,“哎呀,当年是我喝多了,酒后乱性,你不要介意。再说,这事若说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你本来就在魏国公那里失宠多年,不得你男人的欢心,倘若魏国公以此为把柄来要挟你,你儿子继承爵位就麻烦咯。”

红霞如何听不出这些软话其实是威胁?笑道:“对对对,这些陈年往事提它干嘛,反正我也因祸得福了不是?来,再喝一杯。”

张鹤龄吃饱喝足,红霞提着空食盒走了,那些酒肉里头自有“乾坤”。

次日,张鹤龄就闹肚子,拉稀拉了半个月,一直没好,把自己给拉死了。

吉祥写了奏本,告知嘉靖帝罪臣张鹤龄因远到南京,水土不服,腹泻不止,病死狱中。

嘉靖帝很高兴,张家兄弟终于死了一个,还是水土不服病死的,这可和朕无关,他自己要死的。

张鹤龄一死,红霞就再也没有做噩梦了。有些伤害,岁月都无法愈合,只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死亡比道歉更有用,恶人就该去死。

次年秋天,如意等四人从钱塘江观潮回来,如意收到一封蝉妈妈寄过来的信,信中说她游历天下,已经决定定居泰山。

出家的张容华在这里修了一座泰山娘娘庙,专门解救、收留那些被迫出卖身体和肚皮,给客人们生儿子的泰山姑娘们,蝉妈妈就住在庙里,帮衬张容华。

此事如意跟家人说了,没想到如意娘听了之后,突然爆哭起来,把手里所有的体己都给了如意,要如意转交给张容华。

红霞等人听说之后,都慷慨解囊,愿助张容华行善修行,王延林说道:“我哥哥王延喆在山东兖州府当推官,离泰山并不远,我要哥哥多多帮衬她们。”

张氏兄弟蹲监狱,张家已经势败,张容华拿着这么多银子做善事,会被人盯上,就是行善也得有靠山,否则,银子越多,麻烦越多。

王家兄妹皆是良善之人,愿意给张容华当靠山。

之后的岁月里,京城政局风云变幻,嘉靖帝沉迷炼丹升仙,几十年不上朝、内阁大臣严嵩和徐阶互斗、皇储之争等等,比正德朝还要热闹。

南京远离京城政治旋涡,吉祥和赵铁柱虽然是被贬到南京锦衣卫的,但歪打正着,过上了安稳日子,两人闲来无事就去秦淮河钓鱼。

到了嘉靖二十五年,张太后已经死去五年了,嘉靖帝再无任何顾忌,将张延龄从牢房提出去,拉到西四牌楼斩首。

斩首那日,围观者人山人海,抹儿和杨数就在其中,亲眼看到张延龄人头落地,夫妻相拥而泣。

虽说张延龄被斩首,但衍圣公的儿子孔贞干依然履行了婚约,去沧州娶了张功华为妻,后封诰衍圣公夫人。

吉庆姐也和赵铜锤结婚了,生了一双儿女,叫做银枪和银环。

嘉靖帝崩逝,隆庆帝继位,隆庆六年,魏国公去世,长子徐邦瑞继承魏国公爵位,并为生母童氏请封了魏国公太夫人的诰命。红霞成了魏国公太夫人。

红霞穿戴太夫人的服饰,在魏国公家庙里拜了徐家祖宗。

繁琐的仪式过后,红霞回到家里,换上家常衣裳,如意,胭脂和王延林都来给她庆贺。

她们都是七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精神都很好,四人一起吃了饭,红霞问道:“待会咱们玩什么?”

如意说道:“天气冷,看样子要下雪,都是老胳膊老腿的,怕摔,咱们就不出去了,就在暖阁打牌吧。”

胭脂和王延林都表示同意。

红霞忙摆着双手说道:“我不玩啊!你们都是高手!我玩这个只有输钱,从来没有赢过!”

几十年过去,红霞都是这个样子,一听打牌或者玩牙牌令就要开溜,众人已经习惯了,如意拉着红霞的左手,玩笑道:“可不准走,都当魏国公太夫人还怕没钱输给我们?”

胭脂拉着红霞的右手,两人一左一右,把红霞架到牌桌上,红霞一上桌,洗牌码牌砌牌,看着自己一手烂牌,红霞大手一挥,“封墩!”

封墩就是认输,但是只输面前的两墩牌,小输而已。

红霞封墩,如意胭脂王延林继续三人开打,红霞拖着椅子,坐在胭脂后面看牌。

把胭脂吓一跳,“你别坐我后面,她们两个只要看你的表情,就晓得我手里是什么牌,你就是个耳报神。”

红霞又到如意身后看牌,又被如意给赶跑了。红霞又看向王延林,王延林摆手道:“你不要过来啊,上回你给我看牌,我输的可惨了。”

红霞笑道:“上午还叫人家太夫人,这会子成臭狗屎了,谁都不想跟我沾边。”

四个老太太打牌逗趣,就像她们年轻的时候一样,友谊天长地久。

不知是谁说“下雪了”,四个老太太就涌到窗前赏雪,说道:

“这雪比我们的头发还白。”

“南京已经很久没有下这么大雪了,这雪就跟二小姐离世那天差不多大。”

“这大雪天最适合喝油茶,我想我娘了。”

“我早学会了油茶,做给你喝啊。”

“给我也来一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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