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等他回来。”

辰星站定在七曜面前,用嘴型说着这一句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被风夹杂着只字片语吹入了身后之人的耳中。

七曜眼中的欣慰之意更浓了几分,自己多想回答一声好,多想和辰星再说一句话,如果自己舌根还未断的话。

但是,幸好,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

七曜带着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无言才不会给辰星带来任何麻烦。

辰星知道七曜明白了,也庆幸着七曜闭上了双眼,看不到眼神,这样自己才敢将玉簪再没犹豫地扎进七曜的心口。

辰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等自己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七曜已经再没了气息,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扎在七曜心口上的玉簪,杀人从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何况穿心。

辰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处力气都已经被用尽,连气息都紊乱不已。

一阵从未有过的惊惧席卷着自己每一寸皮肤和感知,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辰星顿时向后猛地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坐在了地面之上。

辰星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放声尖叫,想要嚎啕痛哭的冲动,抬眼望着再没了气息的七曜,红到刺眼的血液正顺着玉簪滴落,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抹刺目的红也粘在了自己的手心,红的滚烫,好像还带着余温,灼心的余温。

一旁的侍卫和刽子手用震惊的眼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若不是鲜血还在流淌甚至以为眼前的这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高台之上的谷莀和景子玦,谁也没有料到辰星会决绝到这种地步,没有任何征兆,甚至都不知道辰星是何时将玉簪握在手中的。

“娘娘......”侍卫看着辰星跌坐在了地上,震惊之余还是忍不住问了声,想要询问一声是否有什么吩咐。

“离我远点。”辰星几乎是瞬间便说出了这句话,自己现在这个时候完全不想要任何人靠近。说不上是自己在嫌弃别人,还是因着别人会厌恶自己。

侍卫本也有些不敢靠近,辰星这么一说,甚至往后退了几分。

辰星面无表情,挣扎着站起了身。

月白色的纱衣缓缓由肩部滑落,辰星本就单薄的身体更见柔弱。

朱唇轻启,辰星在自己纱衣边角上咬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顺着口子,用手撕下了一条长长的纱带。

纱带藏于手中,辰星拿着剩下破损的纱衣,抬眼看着七曜格外安宁的脸。

辰星缓缓走近了七曜,看着自己明显在颤抖的双手,站定在了七曜面前,纱衣遮面,死者安息。这是自己现在唯一能为七曜做的了,宣政殿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宣政殿了,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自己才明白,死者的遮面,原来是一件这么仁慈的行为。

低头,逼着自己敛去一切情绪,转身,自己还是原先清冷的模样。

辰星目视着前方高台石阶上的二人,提步缓缓走回石阶之上,以什么姿态走下来,便要用什么姿态走回去。

只是这次,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地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一看到谷莀,恨意便由不得自己控制般的愈渐强烈,连自己都能明显察觉到自己眼神里带着的这份噬骨的恨意。

“左相大人以后若是无事,请千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辰星走到谷莀面前的时候,冷声说道。

谷莀方才想说些什么,辰星却好像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甚至连脚步也不曾放缓半步,直直地绕过了自己,也无视着景子玦,头也不回地往且安宫走去,顺着来时的那一条路。

辰星尽可能走得平静些,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一如往常,只因为自己现在的脸上早已是泪痕满面。

辰星很想抑制住自己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崩溃的情绪,但自己却只能拼命缓和着呼吸,咬着嘴唇不能发出一丝哭声,眼眶中泛滥的泪珠却丝毫由不得自己控制,一颗一颗滑落,落在自己腰前和握的手上,落在自己素白的衣裳上。

辰星低头,抬手将自己从方才盖在七曜身上那件纱衣上扯下的一缕纱带绑在了自己的发尾。

白纱系发,白衣素服,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以这种方式为七曜服丧!

这天的风格外的大,辰星走回且安宫这一路上,被风吹干了泪痕,整个人近乎一种狼狈的姿态回了且安宫,甚至有些吓到了宫门前守着的蓝天。

“娘娘……”蓝天看着辰星无神甚至空洞的眼睛,担心地唤了声。

“守着宫门,无论谁来都不许进。”辰星进门的同时吩咐道。

“那陛下他……”蓝天试探性地问了句。

“也不许。”辰星没有片刻犹豫和停留,往正殿走去。

辰星一进殿门,便赶出了整个且安宫里的宫人。

正殿的大门再次紧闭,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辰星孤独地站在诺大的且安宫里,这个寂静的宫殿好像又变回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般孤寂空荡的样子。

辰星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跪坐在了且安宫的正殿之中,辰星原以为自己早已干涸的眼睛里不会再流出泪水了,但是两行湿润还是划过了自己的脸颊。

像是带着好奇一般,辰星伸手抚过自己的面容,触及这两行清泪之时,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什么时候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成了一个动不动清泪两行的无用女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人生已经悲哀到了这种地步。这份象征着无能为力的懦弱明明是自己最为厌弃和鄙视的,什么时候竟成了自己动不动就会出现的模样。

残笑渐渐变成了悲怆,辰星抚摸脸颊的手经不住掩面而泣,悲伤仿佛带着莫大的疼痛逼得人只能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冰凉的地面一次又一次清醒着自己迷离的意识,也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忆起过往种种。

自己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

浮生若梦,谁愿忘却半世浮生。往事若真随风,于自己而言,那才是莫大的凄楚。

辰星心里清清楚楚,自己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并不是景子玦登基大典的那一天,而是在前一天。

那天雨声渐渐,只是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景子玦,更准确的来说,自己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的不仅仅只是景子玦,而是自己的处境,是风云变幻之后,自己却仍然活着的这个事实,尤其活在这个让自己觉得惶然无措的处境中。

选择继续沉睡,几乎是自己下意识般的本能。只是当自己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故作沉睡之时,却听到了谷莀和景子玦之间那段让自己震惊的对话。那日宣政殿前的真相,景子瑜的平安离开,以及谷莀和景子玦之间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疏离的关系,

如此,便有了第二天的那一场戏,以及之后所有的戏码。

只是这场戏却沉重到让人几乎快要发疯。

七曜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救下的,这是一开始自己便知道的结局,也必然是七曜早也有的觉悟,落在谷莀的手里,与其被百般折磨而死,不如自己给其一个痛快安稳。

只是亡者解脱,折磨便全都留给了未亡之人。

辰星静静地蜷缩在冰凉的地面上,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漱漱而下,不管自己再怎么痛苦,明日醒来,自己还是还要继续做这个忘却前尘的辰妃,还是要在岑安的监视下继续惶然度日,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分崩离析这个谷莀窃取来的朝堂,还是要继续守着自己的诺言,连同的七曜的那一份,等着景子瑜回来......

纵然恩怨百千长,只是浮生一日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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