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在各种各样的猎奇声中浑身冰冷。雪花落在脸上,凉冰冰的,却总也凉不过她的一颗心。

陈颂穿着单薄的囚衣站在囚车里。重重铁索镣铐之下,只露出一个须发全白的头颅。几日不见,竟是从狱中的桀骜不逊变成了老态龙钟。顾柔紧紧盯着囚车,目光一瞬不瞬。街口空阔的地方早设好了监斩台,监斩的是大理寺主簿孙新汉。膀大腰圆的刽子手肩扛砍刀准备就位。押解陈颂的囚车停在校场街口停下,红衣兵丁粗手粗脚的将陈颂推搡下车,陈颂站立不稳,几乎扑倒在地。还没等他站住,红衣兵丁已将他摁在监斩台前刽子手的刀下。大理寺主簿孙新汉严明犯人正身,翘首以盼的喧闹人群渐渐静了下来,似乎一场期待已久的好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住手!”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喝止声,一名全身素缟的女子挎着竹篮冲上了行刑台。女子连哭带喊扑倒在陈颂面前,抱着陈颂放声大哭。

陈颂死灰一般的双眸中闪过亮光:“怜芬——”

“爹爹!是女儿害了爹爹!若不是女儿一意孤行嫁了那白眼狼,爹爹也不只落得如此!”

陈颂老泪纵横,与女儿抱头痛哭做一团:“别说了——别说了——”

哭够了,陈怜芬将竹篮上的蓝布掀开,从篮子里拿出酒菜一一摆在陈颂面前。这是为即将上路的犯人送行的意思,也被称为生祭,按规定不得阻止。大理寺主簿孙新汉示意行刑暂停。

这一幕生祭将好戏推向了高超,看热闹的人群中又是一阵啧啧称奇。

待陈颂喝过酒、吃过菜,连哭带号的陈怜芬被红衣兵丁架住腋下倒拖了下去。生死别离当前,陈颂瘫倒在地又哭又笑。他仰天哭号,嘴里大叫着:“有女如此,我陈某也不算枉死!”

围观的人群竟有人落下了热泪。

再也看不下去,顾柔转身准备离去。后退的脚步却踩在一只松软的鞋面上。回眸望去,一张森冷的俊脸传入眼帘。

————“蒙俊!”

依旧是熟悉的一身黑衣身姿挺拔,依旧是刀刻般深邃的五官,但人却不是原来那个人。

“原来姑娘没死?”他低垂双眼,睫毛上沾着晶莹透亮的雪花,轻轻颤抖。

片刻怔忪错愕,顾柔仰起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还没死!毕竟,想要弄死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冰雪纷飞的冬天,她的心却比这大雪天还要寒冷。

蒙俊抬起眼盯住顾柔,缓缓的道:“是不容易!”

眼神交汇的一瞬,顾柔心中已是冰凉透底:“蒙俊,既然你我各自的路已择定,下次相逢便是你死我活。你不后悔?”

蒙俊的喉结猛然一颤,半晌,他垂下眼,从薄唇中艰难挤出三个字:“不后悔!”话音未落,脚步声已经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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