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现如今并非易事,卫太后早下过懿旨,勒令后宫嫔妃若无她的旨意,任何人不能离宫,也不准家眷随便进宫。

然因为即将过年,宫中有这么个规矩,年前后宫嫔妃的家眷可以入宫与之团聚,当然,这些嫔妃都是贵人以上位分者。

是以,乔氏想进宫,便如愿成行。

身边该有随行之人,长媳乃玉琢公主,公主殿下的事乔氏可不敢过问,叶纤云如今已经沦为妾侍,怀安的妻子又不得乔氏喜欢,所以随行的,也只能是锦环这个未出阁的女儿。

锦粟也知道今天是与家眷团聚的日子,遂一早便起了床,给宫女伺候用过早饭,又去看了眼早起读书的李元次,这才回到宁寿宫。

因李元次已经大婚,而锦粟和卫太后都晋到太后和太妃的位置,于是各自搬出了原先所住的宫殿,卫太后现居寿康宫,锦粟现居宁寿宫,她曾笑曰,听这些宫殿的名字,便预示着她们都已经老了。

其实,她们都还不老,只是长了辈分,锦粟也不过三十左右,虽然不喜浓妆艳抹,天生雍容华贵,素颜亦是风姿绰约。

闲着无事等母亲的到来,就在镜前看自己,忽然发现鬓边生出一根白发,当即一惊,随即感叹:“本宫是真的老了。”

旁边的心腹宫女,是新擢升的掌事叫秀成,这姑娘年已经二十五,本到了外放的年纪,可她自己不肯离宫,说是不想嫁人,于是央求锦粟把她留了下来,此时见锦粟唉声叹气,她道:“太妃才没老呢,太妃是心事太重,以至于早生华发,所以奴婢劝太妃把心放宽些,日子长着呢,秦王殿下也还小,一切都不急。”

她知道锦粟的心思,锦粟也明白她的话意,当即苦笑:“长着呢?再长又有什么用,木已成舟,越长的日子,越是煎熬。”

忆及初进宫时,李绶独宠于她,曾在床上蜜语:“知朕者,爱妃也,知爱妃者,亦是朕。”

最初那些年,时光就像涂抹了蜜糖似的,时时刻刻都弥漫着沁人心脾的甜香,有李绶日夜相伴,寂寂深宫,锦粟感觉也不尽是孤单枯燥,那时候李绶前边刚散了早朝,一准会来后宫陪她,所以她每天都像现在这样,淡扫蛾眉,静静的等待,等李绶一来,她的住处便全都是欢声笑语。

然后,时光渐老,她的容颜也已有了岁月的痕迹,而三年一次,源源不断的有新人充斥宫宇,李绶的脚步渐行渐远般,她幸好有儿女可以寄托那无处安放的一颗心,然后年头一多,也逐渐习惯了。

她也知道帝王之心不肯轻估,她更知道那个九五之尊不单单是她的丈夫,也是其他嫔妃的丈夫,而她再怎么讨好,也不及卫太后是李绶原配妻子这个事实,所以,李绶下旨册李元一为太子时,她也没有多么痛苦。

然后来,卫太后处处防着她,她忽然才发现,自己若不主动出击,便是坐以待毙,所以才有了太子之位的争夺。

终究,她没争过卫太后,而今李元一业已登基成为皇帝,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突然恨上了李绶,李绶口中所谓夫妻感情,其实自己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妾侍而已,即使李绶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他可以忘记曾经给过恩宠的嫔妃,却永远不会忘记卫太后,也直到现在,锦粟方明白,为何母亲不肯将家中妹妹嫁人为妾,因为妾侍在男人心中,永远不是妻。

正胡思乱想,有宫女进来禀报:“禀太妃,卫国公夫人前来拜见太妃。”

母亲来了,锦粟收拾下心情,道:“请进来。”

不多时,乔氏和锦环随着宫女走进,见了她便行跪拜之礼。

这是规矩,锦粟还是离坐相搀:“母亲快起来。”

一眼发现旁边的锦环,说起进来,姊妹两个可是许久不见,之前乔氏进宫也甚少带着锦环,还不是因为锦环从小性情就古怪,而经历过抛绣球招亲未成一事,性情更是大变,整天神神叨叨,突然发脾气不是摔东西就是打人,她房中的丫头仆妇苦不堪言,乔氏找了好些郎中给她诊脉,都无计可施。

锦粟微笑看向锦环:“四妹越发出挑了呢。”

锦环正好奇的看这看那,听她夸赞自己,转头高兴的屈膝施礼:“谢太妃。”

锦粟含笑道:“想来四妹已经有十八岁,是时候出嫁了,再不出嫁,岂不成了老姑娘,母亲切莫再留她。”

乔氏一叹,哪是自己想留女儿,而是至今无人上门提亲,找过几个媒人,可媒人介绍的锦环一概不要,扬言非卿公度不嫁,为此乔氏伤透了脑筋。

正此时,锦环开口了,道:“我可是非卿公度不嫁的。”

锦粟一怔,她也知道这个四妹从小便任性刁蛮,怕锦环再发挥下去,于是左右看看那些侍立的宫女:“都下去吧。”

宫女们做礼而退。

乔氏却臊得红了脸,气道:“又发癔症了,胡言乱语什么。”

锦环却振振有词:“我没胡言乱语,当初是娘让我抛绣球招亲的,然后卿公度接到了我抛出的绣球,我们便是天作之合,怪只怪锦罗横刀夺爱,以色魅惑卿公度,得以嫁入王府,现如今又成为王妃,按说靖北王王妃的位置就该是我的,所以我早晚会杀了苏锦罗。”

越说越不像话,吓得乔氏差点过去捂住她的嘴,现如今乔氏已经知道锦罗是李绶和卫太后的女儿,是堂堂的公主,金枝玉叶,锦环这番话,便是砍头的大罪,乔氏连忙斥责锦环:“你这孩子,宿醉还没醒么,赶紧闭嘴。”

锦环不闭嘴,不开口则已,开口便勾起了心中积压的怒气,继续道:“我又没说错,苏锦罗连自己姐姐的男人都抢,她丧尽天良。”

她的声音很大,即使殿内没有旁人,乔氏也怕给外面等着传唤的宫女听见,忍无可忍,也知道非如此不能制止,于是挥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锦环傻了似的看着她,即便是锦粟,也怔愣住:“母亲!”

锦环更是哭了出来,边哭边道:“苏锦罗又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还偏袒她。”

其实她所说的不是亲生,是一直以来苏家都在传的,并非得知了锦罗确切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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