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站立片刻,脑海中一片震荡后浮现了一行字,“水火未济,已解卦。续命一月。”
果然只续了一月寿时。
天道无情,哪怕涉及人命,在天道眼中,也不过是小小一卦罢了。
那景伯中自以为掌握了换心之法,可换心就是在现代也是难上加难,就算景伯中侥幸成功了,之后的排异现象、后遗症,也早晚会让景兴宁身死。
曹家兄弟二人自幼失散,曹鹤鸣却一直挂心于他的弟弟,让沈默不禁想起了他自己。
沈默并非他父母亲生,而是收养。
沈默来到沈家之时已经七岁,而七岁之前的记忆,他一点也没有。
沈默如今的父母却并未瞒着他,在他大一些开始有反应的时候便告诉他了,在刚收养沈默时,沈默整个人木呆呆的,正是天生自闭症的症状,那时候的沈默病的很严重,无论别人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应,直到半年以后沈默开始渐渐恢复,有了记忆,他才发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而丢失他的亲生父母,又可曾想过他?
他又有没有兄弟姐妹呢?
沈默甩了甩头,甩掉这些无用的思绪。
可景伯中、曹鹤鸣之间,谁对谁错,又孰能辨得清呢?
至此,水火未济一卦算终。
而册封国师之礼,也就在四日之后了。
往后三日,沈默便日日在礼阁的下度日,练习祭舞,练习礼仪步伐。
直至册封礼前一日,几名女官捧来了明日需要穿的祭服,沈默才变了脸色。
那一个个盒子里面装的,一片殷红的布料,竟是明日的祭服。
随意挑起衣袍一角,问道:“为何是红色?”
那女官似是不解:“历朝历代,祭服都为红色。”
是了,凛暮说过,战天国以前的国师,都是嫁给帝君的,册封礼便是婚礼。
可前一任国师呢?
沈默不禁想着,前一任国师也为男子,他在册封之礼时穿着红色的祭服,是作何感想。
反抗无用,隔天一早,天还没亮,沈默便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沐浴更衣,因他还未及冠,所以便只是拿一根锦缎发带将头发束起,那发带末端极长,坠在身后飘飘摇摇的,沈默侧眼看去,竟是连发带都是红色的。
最后就连沈默惯常蒙眼的黑布,都被换成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整顿完毕,沈默便随着宫人下了楼。
这册封礼,就在窥极殿一层殿外,此时殿外已经围满了人,九十九级台阶,每一阶都毕恭毕敬的跪着几人。
当前一个祭台,而当今的帝君战,就遥遥站在祭台一边,哪怕缺失一条腿,拄着手杖,也站的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稳当挺拔。
此时见窥极殿里有人出来,众人皆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宫人层层散开,露出里面一身殷红、黑发华服的少年来。
那少年眼前蒙着一层轻薄的红纱,透过红纱似乎隐隐能看到一双冷漠的黑眸。
一头黑发高高竖起,飘扬的红色发带随着微风调皮的在少年脸颊轻轻吻过,随后和几缕黑发缠绵。
沈默谨记这几日被礼阁耳提面命的礼仪,哪怕一身服饰厚重,也走的极为稳当优雅,目视前方,一脸高傲。
一行人慢慢行至祭台前,有宫人高唱。
“恭迎新任国师,行拜天之礼!”
随着宫人话落,便有大气悠扬的乐声响起,伴随着乐声,沈默缓缓抬手,伸向前方帝君的方向,点头行礼,随后便勾手、侧腰、抬腿,跳起了练习几日的祭舞。
祭舞自古以来的目的便是为了祭天,其动作自然不会有寻常舞蹈那般好看,也很简单,但是此时乐声环绕,晴空万里,当下一身繁复红衣黑发的少年板着脸孔,旋转动作间,竟让人觉得身心都开阔起来,似乎有层层韵律随着沈默的动作缓缓漾开。
帝君战伫立在一旁,沈默整整跳了半个时辰,他便整整站了半个时辰。
其实并不用如此,后面帝君完全可以坐下,可他却整整站了半个时辰,给足了沈默的面子,也算是给沈默正名,表示战天国新任的国师并非摆设。
九十九级台阶下所跪官员皆噤若寒蝉,心中自有定论。
半个时辰过,祭舞成。
下一步,便是拜君。
沈默自祭台下来,看着眼前面覆诡谲黑面具的帝君,慢慢走了过去。
直到帝君面前,沈默弯腰,却并未跪下。
礼阁的女官们惶恐,按理说此时的沈默应当跪下,接受帝君的赐酒,可他却只是微微弯腰行礼,就连那腰弯的,也不是多大幅度。
众人皆以为帝君会大怒,毕竟战天国七年来,帝君战的脾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视人命如草芥说的便是帝君本人。
但一息、两息……
沈默仍旧好好的站在那里,毫发无损。
而帝君也像毫无所觉一般,自然的拿过一旁宫人举着的酒杯,递给沈默。
沈默抬手想要接过,却被帝君灵巧的绕开,随后那酒杯便被举到了沈默唇边。
沈默垂眸,那酒杯不大,里面的酒液不知用何酿得,竟殷红如血,随着酒杯在唇边移动,一丝丝腥甜渗入鼻端,这酒,竟连气味闻起来都如同血液一般。
见沈默不喝,帝君似乎耐心告罄,手臂向前,冰凉的酒杯已经触碰到了沈默的唇角。
沈默无法,微微张口,刚一张口,那杯酒便被灌进了沈默口中。
一丝酒液没来得及吞咽,顺着沈默的唇角滑落下巴,最终一滴殷红竟是低落在沈默锁骨间,安稳的待在那里不再下落。
此时看去,那锁骨间的一滴酒液,竟是如同一个殷红的痣一般夺目。
沈默以为这酒会很难喝,却没想到酒液醇厚,入口回甘中带着一丝苦涩,并不算难喝。
帝君随手将酒杯甩下,一声脆响,那酒杯已经成了碎片。
随即他抬手,拇指粗鲁的在沈默唇边擦拭几下,擦干那滑下的酒液后,指尖下移,停在沈默锁骨,停顿片刻,便将那滴殷红的酒珠也抹去了。
差点吓破胆的宫人立刻高喊:“礼成!帝君、国师巡城!”
随即有身强力壮的侍卫抬了轿子过来,沈默随着帝君身后进了轿子,由侍卫抬下了台阶,下了台阶,又转而上了富丽堂皇的宽敞銮车,缓缓向宫外驶去。
沈默是见过帝君巡城的,想来这次也跟上次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上次帝君巡城是为了展示敌国探子,一路不免沾满血腥,这一次却是为了国师册封礼。
坐在銮车上,沈默和帝君挨的很近。
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够和帝君平起平坐,国师除外。
可见曾经的天慕国是多么推崇国师。
随着銮车出了帝宫,九重内的百姓早已听到消息跪了一地,沈默余光看去,皆是黑压压一片的人头。
銮车行的很慢,直坐的沈默脊背僵硬,脖颈酸痛。
他微微侧目,看向旁边一直不语的帝君。
只见他一直笔挺的坐在那里,漆黑面具下的双眼却是闭上的。
莫不是……睡着了?
沈默心思一起,心中便仿佛有一只小猫爪在挠一般,抓心挠肝的,最终他抵不过诱惑,缓缓向帝君带在脸上的漆黑面具伸出了手。
借着厚重的帷幔,銮车外面的宫人百姓看不清銮车内的一切,就算看的清,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帝君。
帝君带的面具很是奇异,四周并无系带,似乎是牢牢贴在脸上的,居然不会掉下来。
沈默慢慢靠近,屏住呼吸,伸出手指,靠近面具边缘,轻轻扣了一下。
没扣下来。
抿唇,更靠近了一些,由一根手指变为两根手指,到最后的双手其上,那面具就像牢牢长在帝君脸上一般,根本拿不下来。
“再动,就剁了你的手。”
冰冷的气息突然吹拂在面上,沈默一惊,抬眼,正对上帝君一双幽深黑眸,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帝君如此之近,听到这话立刻退了开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在一旁。
心脏却忍不住嘭嘭跳了起来。
他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胸膛,这种奇异的心脏跳动,他从来也不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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