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的秋露一起,百花便萧萧尽落,连傲骨凌风的清菊,也蜷缩着枯萎成一团。
宫殿内却正摆着数盆盛放的香花,芙蓉妩媚,金盏明艳,团簇在亭亭玉立的瓷瓶间,芬芳轻散而四溢。
肚子高高隆起的袁氏偎着暖炉厚毯,正舒适的窝在软榻内。她看也不看那些反季的鲜花,只一昧捻了核桃松子等干果来吃。
侍奉在侧的安藿称赞道,“夫人您看,这花开得多美,芙蓉金盏都是富贵花,意头更好呢。也就是夫人有着身孕,否则平日哪里得见呐。”
刚刚进门的安荔听见此言,不由感叹道,“美虽是美,可又哪里比得上徐娘娘那些玉树?难怪夫人不稀罕。”
说着走到袁氏身边,替她剥着一旁还带壳的干果,啧啧闲话,“方才奴在膳房遇见了伺候徐娘娘的杏儿还有朵儿,她们正讲前些日子到公主府赴宴的事呢。说是公主府竟用黄金做鸟雀,琉璃当花蕊,温泉里居然种着红玉荷花,翡翠莲叶,那儿的玉树可比徐娘娘的高大贵气。。。还有许许多多奴听都没听过的奇物,真算涨了大见识了。”
袁氏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慢慢嚼着松子仁,“徐娘娘是什么身份?我怎么敢妄想能同她一样呢?”
又摸摸自己硕大的肚腹,“我倒不是不稀罕那些花,而是近些日子总厌倦香气,闻见就头疼。这时候暖炉再一烘,味道就更浓了,还是搬到偏殿吧。”
安藿答应着,叫过几个侍婢赶紧就搬动。
安荔笑眯眯的盯着袁氏的肚子,“夫人眼看快生了,鼻子确实会挑剔些。不过且忍耐忍耐,只要有了孩子,尊荣富贵自然会随之而来的。”
提起孩子,袁氏立时恢复几分精神,眼中也有了光芒。
可惜光芒中,难免掺杂进隐隐约约的担忧,“可这孩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安荔忍不住打趣,“夫人这两个月吃的越来越多,孩子自然越来越大啊。您放心吧,肯定是位壮壮实实的小王子。”
袁氏笑了一下,又低声问道,“夫君这些日子在哪里?怎么总也不见人影?”
安荔冷哼着抿起双唇,露出刻薄的弧度,“还不是那个狐媚的王氏?桃儿一走,她可又得了宠了。只盼什么时候再来个大美人,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袁氏却没有口出恶言,反忧心忡忡的顾虑起来,“她现今连方诸的面都见不到,未必不可怜。恐怕阮修容也不肯放过我这孩儿,到时候如何是好啊。。。”
安荔微微轻叹,“可惜徐娘娘不肯与王爷和好,否则养在她膝下,倒还比养在阮修容身边强些。”
“啊!”
话音未落,正物伤其类的袁氏就忽然痛叫一声,捂住了肚子,“好疼!”
殿门边刚处置完花盆的安藿转过身来,见袁氏倒在榻上,满脸冷汗,立刻扯住已然吓傻的安荔,急切的又叫又喊,“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医正稳婆,夫人怕是要生了!还有你们,热水,干净被褥,软巾,都去准备啊!”
反应过来的侍婢们开始杂乱奔走,殿中瞬间乱成一团。
章华殿。
玲珑的白玉骰子落在银盅内,发出悦耳的声响。两只骰子上,一个四点,一个六点。
“十点。”粉面含春的王氏莞尔一笑,动人心旌,“夫君,你快输了。”
说着轻抬玉指,捻起温润的玄玉金丝纹黑马,哒哒哒在紫檀棋盘上跑动,转眼长行千里。
“未必。”萧绎微微一笑,接过装着骰子的银盅轻晃,“若我摇出双六,可就战无不胜了。”
王氏盯着他的手,做出提心吊胆的模样。
萧绎放下银盅,却不打开,只笑道,“输赢该设个赌注才有趣。”
王氏难得见萧绎如此高兴,哪有不顺从奉承的道理,当即搂住他的臂膀,娇声道,“要是夫君赢了,妾身就随夫君处置如何?”
“我若输了呢?”
王氏垂首一笑,用指尖轻点萧绎的面颊,“那就任妾身处置。”
“好。”萧绎抓住她的手,放在盅盖之上,“你来开。”
王氏深吸一口气,如临大敌的猛然掀开银盖,却见入目处,竟真是两个鲜艳的六点,不由发急撒娇道,“夫君骗人,怎么可能是双六,夫君肯定作弊了!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说着伸手哗啦一搅,局中的黑马白马就乱糟糟倒成废墟。
萧绎捉住她作怪的手,“你这小无赖,愿赌服输知道吗?”
“王爷!”
一个慌慌张张的侍婢打破了难得的欢乐,急切道,“回王爷,袁夫人午间胎动,说是要生。可折腾到此时,依旧生不下来,医正都说是难产,请王爷快去瞧瞧吧!”
正在兴头上的萧绎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可无论如何,还是子嗣比贪欢来的要紧,于是未及思索,便立刻放开王氏,起身疾步而出。
明蔷看见被抛开的王氏脸色阴沉,赶紧趋前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去探探风声?”
王氏轻轻摇头,“不必奔忙,自然会有风声的。”
她说罢,将秀眉一皱,随手拍开了犹自碍眼的银盅。
无故受罪的玉骰子滚落墙角,一只撞上铜炉,发出细微的开裂声。
“啊!”
萧绎刚刚行至殿前,便被里面撕心裂肺的喊叫吓得脚步一顿,略作后退。
周围神情或紧张,或惊惧的侍婢营造出惶惶不安的气氛,让萧绎也忐忑起来。他抬手召过凑成一团的医正,勉强镇定道,“怎么会难产?”
满头大汗的医正迎上来,艰难的露出半喜半忧的苦笑,“回王爷,袁夫人怀的是双胎。可正因为如此,才安危难定,眼下只能看天命了。”
“双胎?”萧绎微微一愣,就有些乐的意思,可又想起里头要看天命的母子仍生死未卜,便重添加倍的愁。一时也不知该愁该乐,只张口无言。
幸而跟着萧绎的侍婢极有眼色,赶紧劝道,“外头风冷,王爷还是到偏殿等候吧。”
“啊!”
凄厉的惨叫连续不断,让萧绎闭了闭眼睛,连连摆手,“不,不等了。我先回去,一有消息快来禀报。”
伺候袁氏的婢女赶紧答应,“是。”
萧绎扶着侍婢,转身便走。
其实并非萧绎对袁氏无情,而是此情不及昔日对昭佩和王氏的深重。再加上刚从温柔乡抽身,就猛然撞在最骇人的当口,好坏升降的太过明显,所以避了开来。
端着水盆的安藿从殿中出来,只看见门前秋日夕阳的辉光,不由急问道,“王爷呢?”
安荔攥紧手帕,轻轻摇头,“来了,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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