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藿气得差点扔掉水盆,“凭什么王氏生产的时候,王爷就等在偏殿。到了咱们夫人这儿,看一眼就走了?那王氏可没有双胎,况且咱们夫人还难产呢。”
安荔叹了口气,“算了,谁让人家得宠?”
安莘从后头迎上来,悲切喊道,“快别说闲话了,夫人更不好了!”
殿内。
鬓发散乱,脸苍色白的袁氏正紧紧抓着被扯破的床单,惨叫一声比一声更无力,渐渐有撕裂的血气弥漫出不详的意味。
她挣扎着张开泪眼,虚弱的问道,“夫君呢?”
安藿嗫嚅着尽量温和道,“王爷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后来因为风冷,所以先回去了。”
其实袁氏不过疼得紧了,随口抓住最合适的人胡问一句。所以听见这话,竟不觉得伤心,反而更用足了气力冷落痛苦所激发的斗志,更胜虚软轻浮的关怀。
孩儿,只要有了孩儿,她就不再孤单。
袁氏昏乱的想着,又是狠狠一咬牙。
日升月沉。
天际破晓时,殿内传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啼哭。
袁氏强撑着的气息在此刻消散殆尽,因拼命抓扯锦被而青筋突显的手也立刻放松,只把头一歪,就要昏睡过去。
生出来的,是一个面色青紫,又小又皱的孩子。
稳婆又哭又笑,急切的边报喜边催促喊叫,“夫人!夫人不能睡啊!您快看,是位小王子!可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呢!您再加把劲,很快就好了!你可千万别睡啊!”
说着连忙将孩子递给侍婢包起来,就又回身帮忙。
袁氏已经睁不开沉重的眼帘,她隐约听见这话,手指勾了几勾,终究没能抓住床单,只似有若无的继续用力。
“啊。。。”侍婢忽然惊呼一声,“小王子,小王子怎么不动了?”
“嘘”年纪最大的稳婆打眼扫过,赶紧示意那婢女噤声,又飞快的对她摆了摆手。
她颤巍巍的探探小王子完全消失的鼻息,侧着眼觑了下毫无所觉的袁夫人,这才将婢女扯到一旁,用极低的声音隐晦道,“先别喊,小心夫人气滞。你悄悄的,快去请王爷和修容。”
“哇!”第二个孩子的降生要顺利得多,哭泣也颇为有力。
耳边传来稳婆哽咽的笑,“恭喜袁夫人,又是一位小王子。”
袁氏终于放心的牵起唇角,沉沉睡去。
殿外冉冉而升的红日,似乎预示着好兆头。照映出的,却是侍婢们混杂着悲伤和喜悦的诡异神情。
更漏滴滴答答的响了数声,却分不出究竟是哪个时辰。
悠悠转醒的袁氏恍惚着盯了片刻帐顶绣花,才意识到身在何处。
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强撑着身子,在侍婢扶持下半坐起来,也不顾喝药,就急忙问道,“孩儿呢?”
被阮修容抱在怀里的小王子似有所觉,蹬动着腿脚哇的叫起来。
阮修容看了一眼双目犹红的萧绎,强撑笑颜上前,“在我这里呢,你快看看吧。”
皱皱红红的襁褓稚子生的有几分滑稽丑态,袁氏看着看着,却忽然落下泪来,只顾喃喃轻抚他的小脸,指尖似触非触,仿佛怕伤着脆弱的生命,“真好,真好。”
她逗弄了两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个因乏力而虚浅的笑容,拿眼睛四处逡巡,“这是兄长还是弟弟?另一位呢?”
阮修容动了动双唇,叹着气没能出口。
安藿戳了戳身边的安荔,努嘴示意她去说。
安荔忍不住落下泪来,微忍哽咽道,“这是四王子。。。三王子他已经,已经短折了。。。”
“啊。。。”袁氏如遭雷击,瞪大双眼,半天都没有动弹。等她能够恢复知觉时,随之而来的,就是悲痛的泪水。
不哭不叫,惟有两行流不断的泪水。
侍婢怕袁夫人顾此失彼,赶紧将四王子重新抱了起来。
阮修容看的伤心,也轻轻擦了擦眼角,抚慰道,“这都是命,快别哭了,会落下病根的。”
袁氏虽悲恸的不能自已,到底还算明白眼前的处境身为妾室,能得到阮修容和湘东王亲来探视宽慰,已经算是格外的恩宠。她该奋力争取些东西,比眼泪更有用的东西。
“修容。。。”袁氏哭了两声,忽然翻身下床,跪倒在凉浸浸的地上,“妾身命薄,二子已殇其一,追惜无计。只求修容准许,让妾身亲自看顾四王子。”
说着就开始叩首。
刚刚生育过的憔悴模样,再做出这副可怜形容,真是说不出的凄惨。阮修容心头一酸,唯有点头,“好吧。”
又吩咐侍婢,“快把袁夫人搀起来。”
袁氏如蒙深恩,迷蒙着泪眼躺回床榻间时,萧绎的位置上,却早空空如也。
她四顾而去,惟见打在窗纸上,举袖拭泪的人影。
王宫另一角的雅致院落内,并未沾惹分毫惨淡愁云,依旧闲云野鹤。
深秋的枝头下,正徘徊着清装简饰的身影。
到了这时节,漫说梨花,便是最晚的一季梨果,也早就不见踪迹。
当美人抬起手心,接到的便是片干枯而布满洞眼,色泽黄黑的破碎枯叶。
旁边舀水的千衣,掀土的千帛都累得浑身香汗,对着悠闲的美人连连抱怨,“夏夫人,这才几月,何必急着养树呢?就算等到腊月,也绝对来得及。”
如今由夏氏教养的含贞抱住她的腰,甜甜糯糯的重复道,“来得及呢。”
夏氏转动着落叶的茎秆,似是而非的轻语,“徐娘娘要用二月二的梨花。”又摸了摸早起时亲手为含贞梳的发髻。
千衣抬起袖子擦了擦汗,“知道,奴当然知道,可离二月还早着呢。再说,这梨树年年都开许多花,养不养也没有分别啊。”
“有分别。”夏氏闲闲转身而笑,带动腰间宫绦轻飘,“分别就是,终于有事可做了。”
又一片寂寞的黄叶被风吹过,随寒气倏忽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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