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忠恕发觉自己掉进了结冰的大湖中,湖水冷透了骨头,他穿着厚重的皮袍在水中挣扎,眼前鹅毛般白雪像大旗一样在空中飞舞,看不清四周,他胡乱划着水朝前游,手刚摸到湖岸,一个人蹲在岸边用拳头猛击他的脑袋,又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向水里摁,忠恕想看清那人是谁,猛地一抬头,发现原来那人是阿伍德,阿伍德狞笑一声,又把他按到水里,这时老阿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一头扎进湖里,在下面托着他脚向上举,他刚一露头,阿伍德又把他按到了水里,老阿一直在水底托着他,他闷得窒息,胸膛都要炸开,运足劲大叫一声,然后眼睛就睁开了,模模糊糊看到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然后就看见达士可盘坐在面前,满头汗水,闭着眼睛,双手抵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感到后背还有一双手掌抵着,四道热流不断贯注到体内,顿时明白是达士可与另外一人在用真气为自己疗伤,他闭上眼睛,终于想起在雪墙逼来的一刹那,宋念臣的卧雪马惊了,他上去勒马,脑袋被重击一下,昏了过去。刚才他看见达士可身后有一道半人高的雪墙,看来雪暴过去了,他还活着,阿伍德与老阿都是他在昏迷中的幻象,随即他听到了张健和秦长儒的声音,还听到苏奴儿的声音,苏奴儿是商队的起伙,也就是跑腿的,声音很细,像个姑娘,很好分辨,但没听到宝珠的声音,一想到宝珠,他的心猛跳几下,只听身后有人喝道:“别乱想,守住丹田!”是宋念臣的声音,看来柜头也没事。忠恕依言调息,引导注入真气流入丹田,然后流遍全身,如此两次之后,内腑寒冷尽去,四肢也活络起来,除了后脑有些疼痛,全身并无其它不适,他倒逆真气,把二人的真气还了回去,宋念臣和达士可感觉到真气变化,撤了掌调息一会,这才站起身来。

忠恕调息一会,觉得内力已经恢复,就站了起来,只见戈壁消失了,四周白茫茫全是积雪,沟和石墙都不见了,商队的人马骆驼在雪原上踩出了一个大雪坑,商队的人马货物都挤在一起,秦长儒、苏奴儿等人关切地看着他,他突然想到怎么没见宝珠,转身一瞧,不由得心头猛震,只见宋念臣的马倒在地上,在马尸旁边坐着两个人,安伯背对自己盘坐着,双掌抵在一个人的后背上,那人不是宝珠又是谁!忠恕跑到宝珠面前,只见她双眼紧闭,脸上挂着冰碴,面孔呈冰雕一样的冷白色,他一搭宝珠的右腕,手掌就像抓住冰柱一样,寒气刺得他一激灵,他忙用真气探她内息,真气竟然刺不进去,连经络也似结满了冰块。忠恕大急,顾不得许多,左手伸进皮氅探她胸口,触手也是一片冰凉,再探手内衣里,这才发觉她还有极其微弱的心跳。

安伯满脸汗水,白气从毡帽下沿往外冒,他竭尽全力想把内力输入宝珠的经脉,显然还没成功。宝珠在幽州台中毒晕倒时,忠恕就发觉她修炼的是一种非常独特的阴冷内功,受伤后经脉结冻淤塞,无法输入内力,最后他行险用真气冲击丹田,这才让她苏醒过来。忠恕此时顾不得自己头痛,在宝珠身前盘腿坐下,闭目运息,待得真气充沛之后,右掌抵住她的丹田,运力猛冲,一顿饭的功夫过去,终于感到宝珠凝结的丹田接纳了一缕真气,就像坚冰初化,非常缓慢,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宝珠的丹田处才有了一丝暖意,忠恕伸左掌抵在她的膻中穴,想催动真气在两个穴道之间流动,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尽全力施为,很是疲累,头痛得想要裂开,但宝珠正处于生死关头,他顾不得思虑自己会不会受伤,清宁生全力催动,终于使真气在宝珠的任脉流动起来。打通了一段经络,下一步就轻松一些,一个时辰后,终于使真气在宝珠的任督二脉之间流转,忠恕感觉到她的心跳加快一些。后边的安伯支撑不住,头一低歪倒在地,张健忙把他抱了起来。

陈修的内力也不错,他见忠恕辛苦,就坐在安伯的位置,想从宝珠的后背输力,手掌刚碰到宝珠的后背,只觉得一股寒流透过厚厚的皮氅冲了过来,差点把手掌冻住,吓得他连忙撤掌站起,搓了好半天才把寒气逼走。

等真气在宝珠全身游走三遍,把寒气逼出经脉,忠恕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了下去。宋念臣把他扶起,在背上轻轻推拿,忠恕得他之助,喘息了好一会,才觉得真气有所恢复,只见此时宝珠脸上的冰碴已经融化,他伸出袍袖,想把她脸上的冰水拂拭一下,袍袖上沾了尘土,把宝珠白玉似的脸抹花了。伸指在宝珠的鼻端探了探,已经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呼吸,知道宝珠一会就将醒转,忠恕这才放下心来。宋念臣在他身后道:“大勇,你伤得不轻,又耗损真力,还是调息一会吧。”忠恕转头看了看,见宋念臣好像并没受伤,道:“谢谢柜头!我没什么大碍。”宋念臣道:“别谢我,是我应该谢谢你。”忠恕以为他谦虚,道:“如若不是您和飞马,恐怕我早在雪下冻僵了。”宋念臣摇摇头:“惭愧!是宝姑娘救了你,不是我们。”忠恕疑惑地看着他,安伯在旁缓缓道:“你去勒马,不巧被一块石头击晕了,这时雪暴扑过来,把大家都埋住了。风雪整整吹了一天一夜,谁也动不了,等雪暴过去,我们清场时才在马尸旁发现了你和宝姑娘。”忠恕心道:原来暴风凑巧把宝珠也吹了过来。安伯道:“你们两个都没有了呼吸,宝姑娘的双手紧握住你的腕脉,她被冻僵了,你心头与丹田处还是热的。”忠恕一震:“啊…”安伯点点头:“你晕倒后无力抵御寒气,她用自己的内力护住你的心脉,把真气全输给了你,自己…”忠恕心如刀剜,泪流满面,恨不得立刻把宝珠抱在怀里,他实在想不到宝珠会舍命来救自己,哽咽道:“她…”安伯道:“宝姑娘习练的是雪魄冰蚕,这是萨满教最奇特的内功,只要本主体内还有丝毫真气,纵使躯干结成冰柱,犹能守住丹田不冻,意识不失,埋在雪下三个月也能醒转,唉,没想到她把最后一点内力也输送给你,这姑娘…唉!”

这时宝珠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忠恕喜极而泣,一把抓住她的手,泪水横流,宝珠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眼睛闭上又睁开,以极低的声音问道:“大勇,是你吗?”忠恕抱住宝珠,额头紧紧贴在她冰冷的脸上,泪水狂涌,宝珠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安伯和虞大宏等人在旁看着这场景,也跟着抹泪。安伯和宋念臣对忠恕的来历极是怀疑,一直拿不准他是什么人,怕他与商队接触过多,知晓太多秘密,就找借口让他陪着宝珠,没想到他们二人越来越亲密。安伯人老成精,什么事都见过,认为这只不过又是一场露水情缘,两个年青人萍水相逢,一个血气方刚,一个少女怀春,一见钟情实是自然,可他们一个是汉人商队的系马,一个是突厥大贵族,身份天差地远,即便恋得如火如荼,但春雪终究难捱夏日,一进入突厥,宝珠回到自己的家乡,不知有多少公子王孙赶来追求,她哪里还会眷顾一个汉人小伙,实在想不到她情坚逾金,竟然舍弃性命相救忠恕。

宋念臣从怀中掏出一粒红色丹药,道:“大勇,宝姑娘内力耗尽,体内寒毒还会复发,这颗赤焰丹请帮她服下,可暂时护住丹田。”忠恕接过丹药,送到宝珠唇边,宝珠张嘴都困难,勉力挣开牙关,忠恕运力把丹药捏碎,一点点送进她的牙缝,宝珠艰难地咽下。安伯道:“大勇,宝姑娘体力难支,你内功深厚,就由你护持着她吧。”忠恕点点头。

这时,透过薄雾看到了弱弱的太阳,雪墙犹在东方不远处移动,暴风雪还没完全过去,雪暴肆虐了一天一夜,幸得商队向北走进戈壁,又万幸找到这个石沟当庇护,商队伤了宋念臣、忠恕和宝珠三人,牲畜则只有宋念臣的卧雪马被乱石击中而死,损失不算大,但原定的穿越路线必须得改了,一望无垠的白雪覆盖了所有的地标,大戈壁上什么都找不到,唯一走过戈壁的卧雪马又倒在地上,戈壁中积雪过腰,如果被困在其中,必定凶多吉少。宋念臣把安伯、虞大宏、安伽蓝还有达士可叫到身边,商议如何走。

忠恕把宝珠抱了起来,拍掉她皮氅上的冰雪,她坐着都无力支撑身子,更别提骑马了,只能由忠恕抱着她走。来蛮拉过商队中最健壮的骆驼,整好束带和毡子,忠恕抱着宝珠跳了上去,把她横抱在胸前,将她的皮帽扎紧,腿收进皮氅里,紧紧地贴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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