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路,忠恕发觉宝珠身体变凉的间歇越来越短,输气需要的时间却越来越长,显然他的内力开始衰退了,他暗暗祈祷:萨满大神、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请保佑我坚持到于都斤山,找到宝珠的同门。他在朝阳宫呆了几近二十年,对道人们信奉的仙神毫无感觉,这会却急切地向记得的神灵挨个祷告。

商队继续行向西北,正午时分,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陈修等人围在一起,忠恕来到近前,一幅惨状映入眼帘,两个被扯得稀烂的毡帐倒伏在草地上,旁边的地上还钉有几条扎帐的绳子,它们要固定的毡帐已经被风吹跑了,周围散布着上百只冻僵的马牛尸体。达士可翻开一个倒伏的帐子,只见七八个人搂在一起,有老有少,看装束像是突厥人,已经全部冻成冰块,估计是在前几天雪暴中,他们的毡帐被风吹倒撕裂,因此被冻死。另有十余人挤在旁侧的毡帐里,也全部冻毙,最怪异的是尸堆里还有两只冻僵的狼,显然是它们发现了尸体,跑来啃食,可天气实在太冷,吃着吃着也被冻死在这里。

忠恕心中惨然,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宝珠在他怀里探头望了望,道:“是游番部的,前方应该还有不少。”忠恕不知道什么是游番部,宝珠解释道:“就是不属于大部落的突厥人。”忠恕问:“此地的雪这么稀薄,前几天肯定风很大,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过冬呢?”宝珠道:“这些游番部大的有百十人,小的只有三五人,都是被打散了的,他们不愿意加入其它部落,又人少力薄,占不到好的冬季牧场,只能在营地外围游牧,给大可汗当斥候。”忠恕问:“谁把他们打散了?”宝珠道:“可能是其它部落,突厥人之间斗得很厉害,部落之间互相斗,大的部落里,兄弟、家人之间也斗。”忠恕很疑惑:“草原这么大,走三五天都碰不到面,为什么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呢?”宝珠微笑道:“我不知道。”忠恕见宝珠笑了,知道是在调侃他,也不以为意,将她的头向下按了按,不让她再往外看,道:“你们的族人,有太多让人不解的事情。”

宋念臣带着达士可等人仔细查看一番,没发现活人,就带队继续向前。虽然偏离了预设的路线,但遇到游番部,说明离冬季营地不远了,最多两天,就能重新回到原定的线路,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前方。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大风刮得人不敢睁眼,所有人都把嘴脸捂得厚厚实实的,书中曾说北方极远之地滴水成冰,现在几乎是呵气成冰,露出来的皮肤,手一摸就会起皮,忠恕怕宝珠身体受不了,加快了输气的频率,不待她身体凉下来就运功揉搓,宝珠则怕他真气消耗过度,不住说自己修炼过冰蚕功,耐冷不耐热,冷下来并不如何痛苦,但忠恕如何肯信。

这天中午,风终于小了一些,依然没见到太阳,天色却明亮一些,宝珠兴致好,从忠恕怀里探出头来往外看,忠恕问她:“到过这里吗?”宝珠点点头:“每年大可汗都在这片草原上点兵,商队回去时,也要经过这里。”忠恕问:“大可汗每年春天都点兵吗?”宝珠道:“一年中可能点兵多次,春秋两季最为盛大,突厥各部、各个属国都要参加,到时有围猎、格斗,很是热闹。”忠恕问:“与中原皇帝点兵一样?”宝珠笑道:“中原皇帝点兵没请我,我不知道一不一样。大可汗点兵可不是纯为热闹,一是各藩属国都要带来敬献给大可汗的贡品,二是要进行征伐。春天点兵一般是讨伐拒绝纳贡和叛乱的属国,秋季点兵,呵呵,可能是要与中原开战了。”忠恕问:“百姓能旁观吗?”宝珠道:“突厥没有中原所谓的百姓,兵就是民,民就是兵,各部落和附属国来参加点兵时,都带着自己的人民和牲畜,直接参加围猎,有了猎物,还能向大可汗请赏。这里还有许多汉军,前些年梁伯伯每次都要来。”忠恕一怔:“梁伯伯是谁?”宝珠道:“是一位长辈,也是汉人。你是否想参加点兵?”忠恕摇头:“我是商队的系马,得听柜头和行脚的。”

忠恕心道快要接近突厥牙帐了,宝珠很快就会见到她的同门,与她离别的时刻不远了。这几天虽然很辛苦,但看着这个狡黠多计的萨满乌兰像个小猫似地偎在自己怀中,对自己无比依赖,忠恕心里充满了温馨,有个念头曾经多次出现:如果商队永远到不了目的地,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依偎着走下去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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