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渊鸠占鹊巢地躺在小六的床上,毫无睡意地看着本该休息的人。
“不必看着,你去睡吧。”他对黑眼圈明显到了极点的小六说。
小六将床帘放下,抱臂靠在沈慕渊的床头,轻声:“公子不必在意。”
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小六,再不敢相信任何人的保证,哪怕沈慕渊自己也不行。
谁能想到,一场风寒和病榻缠绵,最终竟是被证明是有心人算计的?
哪怕是十年前,惠长卿尚未站稳脚跟之前,也未曾吃过这样的亏。
小六心里头发恨,不仅是为沈慕渊,更是为自己。在这之前,竟未曾半点想过,会是被人别有用心地算计了去。还是多亏了老四传书中的提醒。
这是多大的空子和疏漏?
主子将人完好交到自己手上,他竟给照顾成这样?哪怕他脸皮有老四那么厚,也说不出半个托辞来。
换了个地方,沈慕渊一时半会儿可睡不着,可惜身边的这位不是十一,连个聊天的合适对象都没有。
“公子可知,白书琪他为何要算计公子?”
沈慕渊这个诧异,睁开眼睛,这大概是小六第一次主动找他聊天。
“这恐怕只有问他本人了。”沈慕渊望着头顶的床帐说,“我不知道。”
小六不再说话。
不管是谁,都想不通,一个人为何要如此算计自己的救命恩人。小六不懂,他先前蒙惠长卿大恩,才誓死相随。
尽管沈慕渊并没有以白书琪的救命恩人自居,但至少,替他解过围。
大概这年头,东郭先生不多,狼却到处都是。
有的狼甚至自有逻辑,可能觉得先生既救了我,就救到底吧,让我吃了,不被饿死多好。狼的逻辑能自洽,但东郭先生是万万不懂的。
十一先前还弱弱地为白书琪辩解。可几个大人轮翻审问几句,就清楚了。
那个假冒的糖人正是经由白书琪之手送的,而且还特别裹了一层糖。最后,还告诫十一偷偷藏好,别被“陆管事”发现,然后暗示沈慕渊的房间才是“陆管事”敬而远之的地方。
若不是熟知小六和十一的个性,哪能做到这样凑巧。
以十一的脑袋,能想到把好东西都藏到沈慕渊的房里这种事,大概需要很久。
“那番木鳖的树胶不是普通之物。”
沈慕渊说。
这种居家旅行暗害别人的好料,可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拿在手上的。
小六点点头,“公子说的是,属下已经派人打探消息了。”
小六突然想到什么,“公子庄里的小邵”
他没有说下去。
“他如何了?”沈慕渊问。
有人看到他曾与白书琪有过接触,但总归不能因此就断定小邵有问题。况且,小邵毕竟不是他手底下的,任何发落都不免要提前与沈慕渊这个真正的主子知会一声。
“公子先前嘱咐,要注意他可是有所怀疑么?”
小六反倒先问起沈慕渊了。
“……我若是确定了,他早已不在这世上。”沈慕渊故作冷酷地说,仍是没忍住,补充了一句,生怕小六来个宁错杀也不放过,“他本是个老实本分的。”
“公子放心,在弄清之前,不会动他。”
“……”沈慕渊。好像被人发现了心思。
小六微微莞尔,随后,又意识到什么,表情一僵,垮了下来,扭过头,不再看着落下的围帘。
屋里静悄悄的,往日还有十一不时的呓语,此时氛围有些尴尬。
“你是打算一直这么守着?”沈慕渊忍不住问。
小六闭目,“公子有何吩咐?”
“一起睡?”
小六身子一动,差点摔倒。
这个提议,非常具有震慑力。小六宛如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扔下一句什么话,就火烧眉毛一般消失在了卧房。
“……”沈慕渊。
这家伙似乎误会了什么。
……
银月如钩,隐在氤氲的烟云之后,若隐若现。
入夜微凉,冷风瑟瑟。呼吸间都是阴冷潮湿的味道。
阴风呼嚎,灌木丛中黑影幢幢,白天还绮丽芬芳的花木被冷风吹动,飒飒作响,显得此时阴冷可怖。
黑夜中,有人一身黑衣劲装,一反平日的寡言老实,目露精光,轻身行走在黑夜中,耳聪目明,熟门熟路地躲过一波又一波的巡查之人。
他的目的地非常明确,除了为提前躲过巡查人的搜索,而稍稍绕了几次路外,其余都直直地朝一个方向而去。
那里不是别处,正是沈慕渊所住的院子。他竟比别人都清楚,沈慕渊此时已换了住所。
此时,越靠近那里,戒备便越森严,以院子所在为圆心,有十几个隐于暗中,进行保护。
黑衣人早已清楚他们藏身的位置和轮换的时间频次。
不过,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强行突破这些人的守卫,而是做一件小事。
很容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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