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迎战突厥百万大军,诸军统率的卫王杨爽调兵遣将之前,忽就深深看了眼剑眉拢,目光凝在战略要地舆图上的冷天奴。
对于这位镇远将军,卫王杨爽心有复杂。
杨爽同大司马贺知远私交甚笃,在天子杨坚众多同父异母的兄弟中他能脱颖而出且深受杨坚器重,不乏贺知远的暗中襄助,便是此次他统率诸军迎战突厥,亦从贺知远那讨教了许多。
杨爽得了贺知远的提醒,自是对冷天奴戒备心重,然太子杨勇却在他面前将冷天奴的忠勇夸上了天……
此时,心有复杂的杨爽忽道:“镇远将军,你一直盯着舆图似有所想,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在一众将领齐齐看过来的目光中,冷天奴也是干脆,以剑为杖,剑鞘直指舆图上“白道”所在,正色道:
“王爷,白道,乃扼控中原与北方草原的咽喉,我隋朝主力应重点防控白道,战事起,突厥大军必会再度进攻“白道”,翻过白道岭就能……”
“突厥人已前后两次在白道损兵折将,”上柱国大将军韦孝宽不耐打断,“摄图不是傻瓜,且突厥人喜速战速决,既知我军已增兵白道,摄图的虎师又岂会跑去白道同我军陷入鏖战!”
“韦大将军,可白道……”冷天奴微蹙眉,似还想说什么。
韦孝宽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强势的瞪他一眼,亦以剑鞘指向舆图,转而看向杨爽,扬声说出他对摄图排兵布阵的猜测见解。
敏锐如冷天奴,感受到一众将领中流转的古怪又疏离的气氛,忽就意识到了什么,默默的闭上了嘴。
于冷天奴,只以为是因父亲冷潇雨效力突厥大可汗之故受了众将领的猜忌和忌惮,却不知还有另一层原因。
之后卫王杨爽调兵遣将,却将冷天奴派到了韦孝宽麾下听令。
待诸将领兵奔赴各自战场后,心有沉吟的卫王杨爽又下了一道军令,命李充等几位将军由朔州道出塞,再次增兵白道。
上柱国大将军韦孝宽率部赶到秦陇,大军刚扎了营,便传一众部下前来听令,可偏偏冷天奴姗姗来迟。
当冷天奴赶到时,大将军韦孝宽已然号令完毕。
“大将军,末将来迟,还请大将军责罚。”迎着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心有无奈的冷天奴上前请罪。
“是该罚!”韦孝宽目色冷,沉声道,“冷天奴,你身为镇远将军,行事却如此疏怠,本将军升帐传令你却无故来迟,如此目无军规,不严惩不足以严明军纪以震军威!”
“来人,将冷天奴拖下去,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冷天奴知晓韦孝宽的一嫡亲弟弟死在了突厥军手中,他恨屋及乌,此时,感受到韦孝宽的怒意和敌意的他心知解释无用,若韦孝宽有心拿他开刀以震军威,辩解也是徒劳。
且便是解释了,谁又会相信传令兵并未告之他大将军升帐派兵一事……
眼见着行刑的士卒上前脱下冷天奴的铠甲,扣双臂将其押出大帐,柱国将军达奚长儒忍不住上前求情:
“大将军,镇远将军并非无视军规之人,或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何不让他解释……”
“达奚长儒将军不必为冷天奴求情开脱,”韦孝宽断然道,“战场上两军对阵,若他也是如此姗姗来迟延误军机,难道达奚长儒将军还要为他求情开脱吗?”
“若再有人为冷天奴求情,一并同罪!”
达奚长儒默默退了下去。
“呯呯”
此时,军棍打在身上的沉闷声已传进了大帐。
“你们找死!”
等在帐外的殁眼瞅着自家少主被推了出来挨了军棍,他急了眼,杀气腾腾的他怒喝出声,手已摸上了腰间弯刀。
“殁,”眼见殁拔刀,冷天奴忙喝止,“退下!”
“少主”您何苦受这鸟气,这镇远将军不当也罢!
“退下!”无论如何,先打退了突厥军再说。
四目相对,无言交流,心有不甘的殁在少主凌厉的目光下,磨了磨牙,却是无奈的退开来。
“呯呯呯”
军棍声声,受刑的冷天奴闷声不吭,他也不是傻的,自是用内力相抗,垂了眼帘的他五官忽就一抽,心脉剧痛的冷天奴扭曲了面容险些背过气去,因气滞而内力卸,心脉的痛倏忽而逝,然受刑的皮肉之痛却又实实在在传了来。
很快,冷天奴雪白的中衣中裤上已是赤红鲜血晕染开来。
心脉的异常令冷天奴疑惑,然因异状短暂,很快复归了正常,他虽不解却也未深想。
“行刑已毕,请大将军验伤!”
待两个士卒将冷天奴架回大帐,坐上的韦孝宽深深看了眼那血染的衣衫,心有满意,却是面无表情肃声道:
“达奚长儒,冷天奴听令!”
“末将在!”达奚长儒忙出列。
额头痛汗沁的冷天奴拂开两士卒,似是极力站稳了身子,拱手道:“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两千精骑主动出击,寻找突厥军行踪,即刻点兵出发!”
大多不知内情,不知冷天奴身受陛下和大司马忌惮的武将朝冷天奴投去了同情和不解的目光,然看了看神色沉肃的大将军韦孝宽,不敢多言一句。
冷天奴微眯了眯眼:
这算什么?
两千精骑干斥候的差使?
然对上韦孝宽晦涩沉沉的目光,冷天奴同达奚长儒一般,只道:“末将遵令!”
看着冷天奴迈着沉重的步伐而去,韦孝宽心有冷笑:
留你在军中也是个祸患,不如漫无目的的撒了出去,看你能翻出什么浪来!
突厥大军必会进攻秦陇,他韦孝宽的排兵布阵又岂能让冷天奴知晓。
“少主,您有伤在身,这一路匆匆行军可吃得消?”虽早已给少主上了伤药,可殁还是心有担忧。
骑在赤烈背上的冷天奴朝殁投去个安抚的眼神,淡淡道:
“莫担心,这点区区皮肉伤,不妨事。”
他受刑时以内力护体,虽中途出了点状况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并未伤及半分筋骨,便是痛,也只是皮肉之痛罢了。
两人说话并未避讳,达奚长儒忽回过头,似是想说什么,可终是欲言又止。
约七八日后,当两千精骑深入周槃,竟是同“阿波可汗”大逻便麾下的十万大军撞上了。
突厥的斥候亦发现了他们,突厥大军似猎食的恶狼,亢奋呐喊着催马扑了来。
两千对十万,就如同一叶轻舟于巨浪滔天的海上飘摇,随时会被吞没。
双方军力天地之别,两千隋军神色僵,目露恐惶,紧握兵器的手汗湿,心更沉到了谷底。
“镇远将军,现在的情形,该当如何?”盯着漫山遍野乌压压包围了他们的突厥军,暗暗倒抽了口冷气,唇紧绷神色凝重的达奚长儒忽就盯向冷天奴。
达奚长儒不由想起临行前韦大将军所说,突然就怀疑是不是冷天奴将他们引到了突厥大军的“嘴”边,可再一想,不由摇了摇头,深入周槃是他临时起意下的命令,还真是同冷天奴无关。
冷天奴缓缓抽出怀中镶金嵌玉的玄月刀,剑眉挑的他似乎在一瞬间凌人威压已倾泻而出,一字一句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自是要拼死一战!”
而后抬下巴颏朝远处黑色翻滚的血色鹰旗一点:“是阿波可汗大逻便的人马,看那面血色鹰旗,大逻便就在军中!”
末了,冷天奴又环顾乌压压望不到尽头的突厥军,凤眸光寒,战意腾腾:“达奚长儒将军,擒贼先擒王,拿下大逻便,我们才有胜算!”
“好,我助你杀进中军拿下大逻便!”达奚长儒精神震,立时道,而后回头吼道,“弟兄们,要么做突厥人的奴隶生不如死,要么拼死一战杀出条活路博军功封妻荫子,如何选,你们自己说!”
“杀出活路博军功!”
“杀!”
“杀”
两千隋军昂首挺胸大吼,虽悲壮却是视死如归气势如虹。
冷天奴微点了点头,猛扬手,玄月刀已出了鞘,伴随着玄月刀迸发的龙吟虎啸是森煞的寒光闪,以内力传声的冷天奴挥刀大吼:
“杀!”
血色鹰旗下的大逻便被一道震耳欲聋的“杀”声惊得浑身一颤,又手忙脚乱的紧扯缰绳安抚胯下不安嘶鸣的战马,待定晴再看时,却见区区一点子隋军人马竟然杀了过来,为首的一匹火红战马,似燃烧着的火焰,掠地而来……
这,这不会是赤烈吧?
看着眼熟的大逻便唬了一跳,心觉不妙了!
待看见火红战马上的人突然凌空而起,手中刀光寒,直直杀向他所在的方向时,大逻便变了脸色,破音声狂喊着:
“是冷天奴!拦住他,快,快给我拦住他!放箭,射,射死他!”
他已听说冷天奴曾假扮胡人刺客只身闯王帐险杀了大可汗摄图,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总之,摄图险些就丢了性命,比起摄图,他身边可没一个能护他性命的冷潇雨。
且只身在狼道屠杀了数百条悍狼的冷天奴,只想一想,就令大逻便肝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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