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兄!你……醒了?”霍不与失声道,同秋实一起来的正是霍不与的小师兄池游医,也就是“冥医鬼门”门主的关门弟子游域之。

之前漠河城破,重伤的池游医一直昏迷不醒,不想,此时他人非但清醒过来,还被秋实拎了来。

“姑姑,你竟然对我用慑魂术!”顾不得同池游医多说的霍不与似想到什么,倏就瞪向脸色泛了白的药万梓。

若非没有防范,霍不与不会着了药万梓的道儿,即便内力深厚的霍不与很快便能从对方的“慑魂术”中清醒过来,若非秋实来得及时,只怕贺知远已是人头落地。

闪念间,霍不与意识到了什么,他知爹当年教习过姑姑“慑魂术”,当年对他施展“慑魂术”意欲将他招为夫君的原漠河城郡守王宣的妹子王芷所学的慑魂术恐就是来自药万梓,然因着他以为姑姑早已不在人世,虽有所怀疑,却也未有深究。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用慑魂术?”霍不与追问道。

药万梓:“……”

“为什么?不过是因爱生恨,得不到便毁掉罢了!”池游医声音虽气虚不足,却是语气凉凉,紧盯着药万梓的目光更似覆着层冰凌,“除了因爱生恨外,还想掩盖那张致师傅百口莫辩的毒疫方子的真相!”

霍不与骇然,难以置信的看向池游医。

贺知远亦惊愕不已,不由支起了耳朵。

提及“毒疫”方子,药万梓想说什么,可颤抖着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池游医伸手,掌中托着一物,而此物正是那个稀世罕有的“血玉香合”。

回想不堪往事,池游医已是泪满眶,不无悲凉的声音道:

“当年冥医鬼门蒙难,匆忙中,师娘将血玉香合交给了乐碾,又将打开血玉香合机关的血玉匙给了我,让我们抱着尚是婴儿的小师妹自密道逃离,可因官兵来得太快,逃离已是不及,无奈,在乐碾抱着小师妹冲进密道后,我放下了断龙石毁了密道入口,而后去帮着师娘斩杀目睹此事的官兵以灭口……”

那枚血玉香合是事发前药万枝给妻子的,显然,药万枝已觉察到了危险,这才将写有秘密的东西锁进了具有自毁机关的“血玉香合”。

于是,危难之时,药万枝的妻子将血玉香合和血玉匙分别交给了乐碾和池游医。

待药万枝得讯后若飞蛾扑火般赶回“冥医鬼门”时,看见妻子已身受重伤却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而真正的霍不与和一个同药千凝年岁相仿的小小女婴则躺在她身边,已是浑身是血没了气息。

官兵不知的是,那女婴不过是个因重病被家人抛弃的弃婴,被药万枝捡到后带回冥山医治,却被官兵误杀。

紧抱着在他怀中咽了气的妻子,悲痛欲绝的药万枝任乱箭穿心……

那场屠杀中,池游医侥幸死里逃生,然伤势深重的他为了压制内伤,自此再也不能擅自施展内力。

“我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醒来后才知是少门主救了我和妻子秋娘,少门主非但救了我们夫妇,竟还找到了小师妹,得知少门主来找贺知远报仇,我就用血玉匙打开了小师妹手中的血玉香合,毕竟,当年师娘说招致冥医鬼门灭门之祸的秘密就在血玉香合中……”

“真相到底是什么?”血色红瞳死死盯着池游医的霍不与隐忍不住,沙哑的声音嘶吼着。

已然看过所写内容的池游医悲愤交加,道:

“小师弟,真相就是师傅他老人家受人所迫,不得不药培了颠木香阴毒,而后胁迫他之人又将无色无味,表面看似能令人气色大好生机勃勃,实则悄然摧毁人体基元令人暴毙而不得察的颠木香阴毒给了当时还是皇后的阿史那娅尔,结果,阿史那娅尔竟要用此毒毒死正准备率大军讨伐突厥的武帝!”

霍不与懵了。

秋实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倒是贺知远,已猜出真相的他沉默不语。

“师傅探听到确切消息后,他老人家心生了怕,毕竟毒杀武帝一事非同小可,若事发,只怕阿史那娅尔便会将罪责按到冥医鬼门的头上!”

“之后师傅亲自以身犯险,易容后两次悄然潜进深宫,发现阿史那娅尔将毒藏在了一个血玉香合中,师傅以假乱真,用假的血玉香合换出了那个机关夹层里藏有阴毒的真血玉香合,不料,香合换出来后才发现里面的颠木香阴毒竟然变成了无毒的药粉,师傅意识到被阿史那娅尔发现了!”

“师傅原以为阿史那娅尔意欲毒杀武帝,便是知道真血玉香合被盗,也不敢将此事大肆张扬出去,师傅正想办法善后之时,岂料,阿史那娅尔竟然得到了一张出自师傅亲笔手书的毒疫方子,且将这张毒疫方子借所谓落网的“北齐”暗桩之手交到了武帝手中……”

听到此,药万梓已是脸色煞白身子不受控的打了个哆嗦。

“所谓的北齐暗桩受刑不过招出了同冥医鬼门勾结,意欲在北周境内散播大疫之事,他们交待的证据可真是无懈可击啊,桩桩件件直指冥医鬼门,武帝大怒,下旨剿灭冥医鬼门……”

“是谁?”眼白布满血丝,黑瞳却没有一丝光星的霍不与直勾勾的盯着池游医,直击重点,“是谁胁迫我爹药培颠木香阴毒?是谁假冒我爹的手书写下了那张毒疫方子?”

池游医深吸了口气,强按下心内伤痛,一字一句道:

“凌九霄!这个晋国公宇文护的乱党余孽,师傅治好了他脸上深入骨的伤,他却恩将仇报盗走了师傅师门传承下来的四十九卷毒经,以此胁迫师傅药培颠木香阴毒!至于那张毒疫方子,并非假冒,而是药万梓哄骗师傅写下来的,她借口对各色疫症起了兴趣,欲以毒攻毒找出破解之法,进而哄骗的师傅写给了她一个毒疫方子,不想,她转而就将此方子交到了阿史那娅尔手上,让阿史那娅尔以此为柄,欺骗武帝下旨杀了师傅灭了冥医鬼门!”

“不是,不是我!”神色仓皇的药万梓尖叫道,“我没想过害冥医鬼门,更没想过要害大哥,是阿史那娅尔骗了我,她说只要我给出一张大哥亲手写的毒疫方子,她便帮我……”

话未尽,却似被人掐住了咽喉般没了声音。

“呵,说啊,你怎不说下去了?”池游医冷笑出声,唇边虽一抹轻蔑笑意,然眼底里却有两团火在燃烧,恨恨道,“你痴恋贺知远,当你无意中发现师傅竟然同贺知远私交甚笃后,你便几次三番求师傅为你二人搓合,奈何贺知远早已有了心上人落袭雅,对旁的女人懒怠看上一眼!”

“师傅了解贺知远,知他不会娶你,哪怕你委身为妾也不可能,便未对贺知远开口,只让你死了这份心,不料,你却几次趁师傅在冥山门中密会贺知远之机,意欲以慑魂术勾引他,有一次更是欲下药迷倒贺知远,可皆被师傅提前发觉坏了你的好事,最后一次师傅气不过,狠狠打了你一巴掌,自此,你便恨上了师傅!恨师傅不肯帮你,更恨贺知远对你的视若无物,于是,当阿史那娅尔暗中让人联系上你时,你竟然就听了她的话骗得师傅写下了毒疫的方子献给了阿史那娅尔!”

贺知远:“……”一脸茫茫然的他真不知竟被药万梓所恋,原因无它,他真的不曾留意过对方。

贺知远的这副茫然又淡漠的表情令药万梓深感受伤,禁不住愤怒道:

“贺知远,我对你情真意切,便是捡到你掉落的龙首白玉带扣都视为珍宝,贴身珍藏!我等了你好几年,我看着你大婚,又等到你妻子死了,而你呢,你却自始至终视我如无物!若非为了见到你,我便不会于深夜流连在我哥的密室外,以致被宋学义钻了空子玷污了我,你毁了我一生,却连一个正眼都不肯施舍予我,你该死!”

“阿史那娅尔说可以下懿旨为我赐婚,说你贺知远虽在妻子死后立誓不再另娶,可只要是赐婚的懿旨下,我就会成为你贺知远的侧夫人,结果,她阿史那娅尔骗了我,她也该死!你们都该死!”

阿史那娅尔利用完药万梓后,就再也未派人与她联络,而哥哥只会劝她熄了嫁给贺知远的念头,伤心失望之下,她不辞而别……

霍不与深深闭了闭眼:

原来,姑姑所爱的人竟是贺知远,难怪爹对此事只字不提,而贺知远,却压根不知道,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兴趣知道!

结果,姑姑因爱生恨,被阿史那娅尔利用,继而导至了整个惨剧!

若凌九霄和阿史那娅尔是祸首,那他的姑姑药万梓,则是帮凶!

当年,她一走了之,却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池游医以血玉匙打开血玉香合的暗巧机关,从中取出一冰蚕丝织就的薄如蝉翼的丝帛,展开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只一眼,霍不与便知那是父亲药万枝的笔迹,他颤抖着手接过去,细看一遍:

上写内容同池游医所说一致。

父亲药万枝被诈死的凌九霄所胁迫,因恐惧被凌九霄毁了师门的四十九卷“毒经”成为师门的罪人,他不敢告诉好友贺知远被他踢进火海的凌九霄是诈死,被逼无奈的他只得药培“颠木香”阴毒,直至后来发现凌九霄竟然勾结上了宫中的阿史那娅尔皇后……

后父亲药万枝发觉妹妹药万梓竟然同宫里的人有联系,严加盘问后才知妹妹竟将他所写的毒疫方子交给了阿史那娅尔,心知大祸临头的药万枝原想着请深得帝心的贺知远出面陈情武帝,而他则作为首告揭发阿史那娅尔和一直以毁掉四十九卷“毒经”威逼胁迫他的“晋国公”宇文护的乱党余孽凌九霄……

最后一句父亲药万枝则提到想将此藏有秘密的血玉香合交到师兄“医仙世家”家主的手中以防不测,可显然,未及送出,冥医鬼门便已被屠……

直勾勾盯视着比帛的霍不与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水光涌动的瞳子已视字不清,他忽就喉咙一甜,一口心头血涌至喉间,他悄无声的吞了下去,缓缓抬头,青白的脸色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一道森冷寒光闪过,药万梓惨叫出声,她双手猛捂住血流的双眼,慌恐尖叫着:

“我的眼,我的眼睛……”

霍不与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杀你,是看在你救了我妹妹千凝的份上,余生,你就呆在冥山吧!你眼瞎心盲,那便不必留下一对眼睛,只用你的耳朵,去倾听夜夜徘徊在烧若焦土的冥山上那数百枉死冤魂的悲鸣吧!”

“千重,千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姑姑……”

霍不与一挥手,两青衣小厮现了身,拎起尖叫着的药万梓转身而去。

“凌九霄,现在,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血债了!”霍不与一步步走向仍似昏迷状态中的凌九霄。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