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下了一场细雪第二日清晨,京城的道路上便都是潮湿一片,水渍映着天光,望之便觉一阵凉意。
忠勇侯顾摧怒气冲冲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府邸之中下人们屏息凝神唯恐惹了侯爷不快。
顾平荆身上带着酒气不过人倒还算清醒,从里面迎出来:“父亲。”
顾摧闻到酒味很是不快地拨开他:“又出去花天酒地!”
顾平荆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撇了撇嘴转而挂上一个笑脸:“父亲这可是误会儿子了,今日吃酒,儿子是打探消息去的。这次圣上同意让咱们的商队运送粮草,不少人可很是看好钱庄里又有一笔进项等商队出发了,到时来找咱们运送订货的一定会更多。”
只是顾摧脸上却并没有如他所想一般挂上笑容这位如今在朝堂上显赫万分的忠勇侯,一路走到自己书房都沉着脸甚至连自己儿子的话都没有应。
顾平荆脸上有点挂不住,一边跟着顾摧往书房去,一边又道:“可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事?父亲何故如此恼怒?府中好事将近父亲便是看在妹妹的份上也该多些笑容。”
进了书房,顾摧砰地将门关上:“笑容?你可知道今日早朝圣上说什么了?”
“说什么?”顾平荆神情微变。
顾摧冷笑一声:“京兆衙门接了一桩案子一个叫淳于婉的姑娘要给自己的父母申冤,你猜她的父亲是谁?”
“淳于婉”顾平荆听着这个名字觉得熟悉,“不是上次从五行谷里出来那个吗?她不是个胡狄人?”
“她自己说她爹是余世缨!”
顾平荆面色大变:“余世缨?他不是早就”
顾摧眼中闪过寒芒:“圣上果然还是留了一手当初审罗家时,半分不曾透露过这个女子的身份,后来她住在商府,我还当是商沐风动了心把人留下了,如今看来,恐怕他们早就有所怀疑了。”
顾平荆想了想,转而又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父亲,这罗家人都不知道去了哪,死无对证,他们就算有冤要申,又能得到什么结果?”
“你懂什么!”顾摧斥责一句,“如今这位淳于姑娘可是被金鳞卫的人保护着,谁都不许见她,圣上这是有心要查当年的事。”
顾平荆倒是丝毫不怕:“查就查呗,那都是定国公府做的事,和我们又没关系。父亲,当务之急该是妹妹与大皇子殿下的婚事啊,我可听说姑姑在宫里没少为此事筹备。”
“你姑姑是妇人之见,你也跟着她净是关心那些旁支末节。如今好不容易才让圣上同意以商队协助粮草押运,最要紧的是北疆的情况。”
“北疆是什么样,父亲不比儿子清楚吗?”顾平荆笑道,“这北疆诸事皆在父亲掌握之中,燕少将军又英勇善战,哪里需要担心?倘若父亲实在为那什么淳于婉烦恼,儿子将她处理了就是,何需这般如临大敌一样?”
顾摧狠狠叹了口气:“我就是太纵着你,才让你无法无天,近来你可消停些,也不要总与人吃酒,好好守着些规矩。”
顾平荆应道:“知道了,父亲莫要担忧我了,那群纨绔子弟只知醉倒温柔乡,父亲还是想想妹妹的事吧,儿子可听闻大皇子殿下并不同意成亲呢。”
顾摧目光深了深:“这可由不得殿下,皇子成婚,到头来还是圣上说了算。”
代州的雪下了两日才停,山间积了厚厚的一层,按理说这个时候是最不易作战的,可却正如燕远所料,雪一停,淳于鹰就坐不住了。
胡狄人耐寒,历来就多有趁雪进攻的先例,虽说雪中作战对两方都属不利,但相较之下,还是大乾的兵士所受的限制更多。多年的征战让胡狄人发现了这一点,是以自打到了代州,燕远就一直跟底下的兵士在说,越是雪停的时候,越是危险。
冬月十八,胡狄的两队精锐,分两个方向进攻望月关的东西两边关口。
这里地势险要,但山间却有高地,两边本就为了争夺高地打得不可开交,如今更是分毫不让。
燕远身为先锋,自然要领兵出关迎战,而也许是此次两边形势严峻,除去池印将军驻守望月关的城垛,其他各营的将军均领兵而战。
原本热闹的主营,在兵士迎战之后,霎时间空了下来,只有从兴平郡征来做饭的百姓还在东北方向的膳房劳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望月关下,这里的百姓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时不时就战乱的日子。
林悠裹着燕远给她的厚厚斗篷去膳房帮忙时,瞧见那些百姓的面容,不见一丝的紧张慌乱。
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其实并不会做什么吃的东西,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样,都是些在这里用不上的小糕点。
幸而眠柳一向能干,很快就与那些切菜掌勺的妇人熟络起来,甚至还新学了几样没见过的北地菜式,虽然不好给林悠吃,但回去给宫里的其他宫人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眠柳跟着那些妇人准备吃食的时候,林悠就在边上坐着瞧,她偶尔也会帮着盯那灶台上大锅的火候,百姓们不知她身份,热情地教她些没听过的知识,倒让林悠先时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每每这种时候,江孤月总是在外头守着,她好像不怕寒风,靠着膳房的土墙站着,轻松又恣意。
大军出征了三日,三日林悠都是这么度过的,她渐渐地好像没有了焦虑,哪怕直到此时还是没有收到京城的一点回音,但瞧着那些充满希望的百姓,她就总觉得代州会好起来。
只是关外这一仗似乎打得颇为艰难,已是第三日的日暮,还是没有听说兵士们回来的消息。
林悠站在膳房外的一片空地上,远远眺望着北方的群山,隐约可见修建在山上的城墙随着山势蜿蜒起伏,而在那峰峦的另一边,北军的士兵正据险而战。
“是,林姑娘?”
忽然有人叫她,林悠转过身去看向来人。
一身灰白的麻布长衫,外罩毛领大氅,生得白净文雅,若非知道这是北军大营,根本看不出这人出自军中。
林悠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温和笑笑:“前几日姑娘运送粮草前来,在下有幸远远见过。还要多谢姑娘解了北军燃眉之急。”
“阁下是”
“一时心急,竟忘了介绍,在下是随军郎中,姓卫,名俊梓,代州人士。”
这位卫郎中林悠倒是有所耳闻。
军中郎中约莫七八个,从京城天风营跟着过来的是孟先生,林悠是见过的,余下的几个郎中也都是各营带过来的,倒是这位卫郎中本就是代州人,是跟随镇北军在此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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