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天下最苦的酒

“匈奴已退,南越称臣,天下既定,四海咸安。朕思沛县父老,故而归兮故乡,欲邀旧日亲友,一醉长乐也。”

这道并不那么正式的旨意在刘邦返回沛县的途中,随着使者朝四方送去,邀请他曾经的那群沛县老友过来参加这次宴会。

待在长安的萧何等人大概来不及赶路,但在长安上朝时常常可以见面,这道旨意受众并非他们,而是分散封在齐地、三河地的众多彻侯,以及齐相曹参、荆王刘交。

他们会宴沛县,等同说当年刘邦打天下的班底基本重新聚首,至少齐了三分之二。

这次叙旧的宴会,对于受邀的彻侯们来说,同样是一个机会。

最顶尖的那批彻侯,要么像萧何、陈洛那样,在长安担任三公九卿,占据高位;要么像韩信、周勃那样,有战事发生随时听候差遣,领兵出征;要么像曹参那样,外放为未成年诸侯王的国相,权倾一方且累积资历。

当下长安城内,往宫城边上丢块砖头砸到的都可能是一名千户侯。

汉初的勋贵实在太多了。

如果后台不硬,战功不够显赫,普普通通的彻侯根本坐不上让他们足够满意的位置,因此不少人在长安蹉跎个一两年,就上书请辞,选择返回自己封国内当个悠闲的“土皇帝”。

安逸的日子过上十年、二十年,原本再有雄心壮志的人都会沉溺于舒适的环境,不愿再提及奋斗。

刘邦召开这次宴会的时机偏偏卡在居中的时间点,再过几年就不想努力的彻侯们现在燃起了希望,想要搏上一把,看看能不能通过此番机会重新焕发第二春,在长安城中捞到不错的位置。

收到这道诏令后,大汉疆土内权势最为尊贵的那批人集体出动。

他们上次如此整齐划一的行动,还是当年从长安返回封地就国之时。

沛县之郊。

车轮卷起滚滚尘埃,前面是身着崭新甲胄的禁军仪仗清道开路,道旁一排排士卒站着维持持续的同时,仔细甄别着可能存在的刺客或贼人。

见到这场面,有百姓啧啧称奇道:“只怕今日过后,这条路都得被踩下去三尺高哦。”

原本在路上和陈平不断谈论家乡趣事的刘邦,见到真的离沛县近了,反倒一言不发,安静下来。

大概是近乡情更怯,面对着知根知底的乡亲,他真摆不出在长安的那副架子,不好意思喊什么“沛县父老,你们的皇帝回来了”。

“我们到沛县城门了。”沉默许久的刘邦眯眼望着远处,“这条路我走过不知道多少回,出沛县走这里,回沛县走这里,没想到今日再来,景象却有几分陌生。路边那棵老槐树还在,道路倒是宽了不少,城门应该是翻修了……”

看着正在怀旧的刘邦,边上的陈平静静聆听着,没有出声。

他并非沛县人,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因此无论自己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打扰当下的氛围,默不作声让刘邦自己感慨,才是正确的选择。

悠悠叹了一口气,刘邦站起身来,朝四周拱手,接着朗声说道:“昔年城西刘季,今大汉天子刘邦,此日游子身归故乡矣!”

他放眼望去,入目皆是陌生面孔,自己以前在沛县呼朋引伴,十步内必能碰见可以一并去喝酒的熟人。

游子归乡,故乡却物非人非。

这谁能不兴起唏嘘之心呢。

望见周围那些百姓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刘邦缓缓坐下,挥手说道:“走吧,进沛县看看,不知朕还有多少旧识在这。”

踏着青石板路上晨露的哀伤,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驶进沛县。

进入沛县之后,刘邦进入沛宫之中。

这座宫殿是去岁他在陈洛告假回楚地时,心中生起思乡之情,于是派人修了这“沛宫”。

当然,按照他一贯简约的标准,长乐宫都未金碧辉煌,更何况家乡的行宫呢,于是它依照着小而美的规格修筑,虽然少了阔气,可住起来倒挺舒服。

待在行宫中,刘邦简单地洗沐一番,换上平常的衣服,接着唤来侍从。

“朕在这沛县应该还有些故人,帮朕去找来叙叙旧,嗯……朕想一想,城南那卖酒的有武负、王阿婆,城北有赵黑牛,他家住在桥边上,那桥没名字,不过城北就那一座桥。嗯,朕记得曾经有个老人跟我算过命,他说朕的面相贵不可言,你们可以去找找,如果能找到就好,朕得谢谢他,还有啊……”

他提及往事,说出那些回忆的时候有些絮叨,像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对后辈讲述自己的曾经,琐碎而杂乱。

待到那些侍从按照吩咐离开寻人去了,留下刘邦坐在陌生的殿内。

揉了揉下巴,他自语道:“不知道这次能再和几个老熟人喝酒,他们应当还记得我吧,若谁要是忘了,可得罚酒三杯。”

过了小半个时辰,殿内才陆续进来零零星星几个人,神色和动作都非常拘谨,在角落的位置坐立难安。

哪怕刘邦屡次说让他们放松,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看着那些沧桑却略带熟悉的面孔,他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想着人多热闹起来后,殿内的氛围应该就会像从前,大家快意地高歌饮酒。

“禀陛下,我们已经尽力,只能找来这么多人,您刚才提及的其他故旧,大概寻不到踪迹了。”一名侍从匆匆走进殿内,小声向刘邦汇报。

他属于比较机灵的,看得出坐在那儿的陛下心绪不佳,而自己被派下来的任务又没有完成,不敢高声说话。

“朕刚才可是提到了小三十号人,你们真用心去找了?”刘邦眉头紧皱,拍案质问,“你们若是敷衍,当治欺君之罪。”

“小人不敢。”那侍从见状直接跪拜,卑微告饶。

不满地晃了晃脑袋,刘邦看向右手边离自己坐得最近的故友道:“武负,这次怎么就你过来了,王阿婆呢?

当初我在你们那儿喝酒,是欠下了不少酒钱,朕是记得的,这次特意找你们来还,等下你走的时候,朕赠金十两,以谢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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