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说,不如大雁,那才是真的专情。

谢长期感叹花无雁还是和以前一样,插科打诨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急着解释误会,反而先拐着弯地自夸一番。

他自以为听懂了她的苦中作乐,却不知道这时候的她已经和姜听云的关系很糟糕了。

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何有关他的反对声逐渐变少,是因为众人终于醒悟,把责任推到一个少年头上很可笑吗?

并不是。

凌杳最终还是告发了姜听云,看过这晚的灯花结蕊后,翌日清晨姜听云就要被押着上街游行了。

即便如此,姜听云仍是平静得不像话,照常洗衣做饭,把屋子扫得干干净净,还告诉谢长期柜子里放了面食,要是不喜欢,也有土豆萝卜,够他吃一段时间了。临别前仔细教他怎么生火、该放几勺盐,絮絮叨叨的,谢长期貌似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谢长期借着玩笑的口吻问他:“你不回来了吗?”

姜听云扶着门框的手一顿,也没有回头,只说:“好好吃饭。”

但他到底还是耽搁了,谢长期看着看着,倏然觉得这一刻好像当年他被母亲关禁闭,姜听云和姐姐偷偷从昆仑虚跑来见他。

所以他也想主动一次,确保姜听云可以听见:“我能抱抱你吗?”

姜听云就和那时一样没怎么犹豫,转身拥住了他,生生咽下自己的委屈,“我会回来的,不然你要饿死。”

耿直到谢长期忍俊不禁,却也因此散了几分离别的难过。他拍拍姜听云的肩,语气故作轻松道:“有这句话就好,我知道晚妹从来不撒谎。”

“我也会等你回来的。”

那时的姜听云没有想很多,他庆幸谢长期无法出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总有人要看见的,游行阵势甚大,推挤的人群占满街道,只为了远远看一眼灭门凶手。有些是同仇敌忾,大快人心,有些则是落井下石,混在尖锐的全城狂欢中似乎变得不是很重要,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在用对待阶下囚的方式惩治他。

而樊笼又是那么小,单单锁住他一人就再也动不了。听着判官论他:“念及尔昔日斗南一人,屡创佳绩,然尔不思进取,反生异心,屠戮蜀郡杨氏五十六人口,天诛地灭,有违公德,实乃仙家之耻辱。今依据仙门之法,赐尔游街示众,以正民法,以安民心。尔当自省其罪,下月赴死。”

疾疾一生落得这般下场,真的是他罪孽深重吗?

厌恶他的人朝他多丢几颗石子,他的亲姐姐就在人群外,带着两个小孩走不快,但她还是拦着,喉咙失了音,说你们不要打他。

秦枝已经会走路了,不明白场面为何这么混乱,抱着娘的腿脆生生地喊:“你们快停下来呀,快停下来。”

小一抱着姜莛颜另一条腿,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看不见,他怕人群冲散他们,也怕姜莛颜摔倒,就悄悄在底下推搡别人,给姜莛颜鼓劲:“姐姐冲啊~”

寡妇门前是非多,不过半年姜莛颜就已换了四次住处,独自拉扯着两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娘,她都一声不吭,硬生生顶住了。最困难的日子里,不是携家逃亡,而是姜听云身陷囹圄,被仙家批斗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她的过去,只记得她是罪人亲姐,她因此受了牵连,街坊邻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她没有收入,只能白日给人授课、接委托,夜间去深山野猎,一家三口挤在小小的破庙里,她收集了好多八卦阁赞赏姜听云的文章,用浆糊涂抹墙上的缝隙,却还是让秦枝染了风寒,连带她自己都病了一场,直到游行那天嗓子仍是哑得厉害。

她也哭,自认她从未作恶,可老天就是要不断地夺走她在乎的人。

今日游街示众,本质上也是对楚霄的批判,然而呼声一过,楚霄再次攻破了城门。

以至姜听云的“下月赴死”,倒是搁置了下来。

姜莛颜本该继续逃亡,但她咬咬牙,一狠心把两个小孩托给了沈年。沈年劝她先治病,她不依,说她的命在全家安危面前算什么,老天收了便收了,若她不去,她才会悔一辈子。

沈年抱着秦枝,又看了看腿边的小一,略有些为难地说:“师姐,如果你还愿意听我唤一声师姐的话,锦华峰去不得,我们会想办法救出那些人的,但万不该是你。若是因为姜听云,师姐你更不能去。有楚霄在,他的下场该如何我不知道,可楚霄亡,百家不会放过他,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灭门惨案板上钉钉……”

“沈若华,你要记住你的宗主是怎么得来的。”姜莛颜再也听不下去,她转过身来,双眼泛红,不敢想当年的少年竟这般冷漠,什么板上钉钉,就算没有这份情,有关她弟弟的为人,沈年难道不清楚?

沈年最是厌恶别人拿宗主说事,好像他过去的努力一文不值,全在他有贵人相助。从前师尊就最喜欢姜听云,现在不光有凌杳骂他名不正言不顺,同门和青云社也都说他走运,可是凭什么呢,他要一辈子活在姜听云的阴影下吗?

姜听云已经成了罪人,和这样的人相提并论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他真的忍够了,不顾秦枝和小一都在,也不顾面前是他敬重的师姐,他说:“是吗?莫非还要我跪下来感谢他不成?他杀了人又不是我逼着他干的,他自己都亲口承认罪行了,游街示众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我不过是在阐述事实。至于宗主,师姐口中他替我夺来的位置,不是我也会是苏成澜,甚至是墨九君。昆仑虚弟子又不是死绝了,轮到他一个外人来置喙?我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他既然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当宗主,不就是为了一份美名吗,否则今日被推上风尖浪口的就该是他了……”

沈年讥讽一笑,“哦,他已经是了。”

可这些终究是姜听云的错,沈年因为秦一歌对姜莛颜有愧,他愿意收留那两个孩子,但他也希望她能够听劝,不要搅这趟浑水。

“师姐,他连累了你,你还管他做什么呢?”

姜莛颜从震惊到失神,再到义愤填膺,她胡乱抹干嘴角的血,几乎声嘶力竭地喊着:“为什么?因为我是他姐姐,我就要管他!我的亲人!一个被楚霄关在锦华峰,一个被楚霄杀了,一个因为楚霄被千夫所指——我怎么能不恨?锦华峰我是非去不可,我的命也由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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