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在内阁让陈洪吃瘪的消息,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就在第二天的时间就已经传的是满城皆知了。

朱载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由摇头苦笑,感慨陈洪没有玩高端局的本事,却老爱往高端局里蹭。

徐阶是看着软软绵绵,好似是人善可欺的软弱之人。

但这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显然陈洪就是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以为他仗着嘉靖皇帝的旨意,也可以狐假虎威。

其实这就是他对自己,对徐阶的误判。

要知道徐阶就算是再不上眼,人家也是清流领袖,也是内阁首辅,也是张居正等一众门生故吏的老师先生。

这样的人,嘉靖皇帝可以阴阳一二,朱载坖也可以嘴了一嘴,严嵩当首辅的时候,严世蕃可以不给面子的骂几声。

但这并不代表陈洪这样的奴婢,也可以像这个几个人一样,不把徐阶放在眼里的。

朱载坖看着此刻也在文华殿内站着的黄锦,他脸上的笑意还在。

“陈洪冲动了。”

朱载坖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好似是在说陈洪的不是,但好像又是在说徐阶的问题。

黄锦尴尬的叹息一声,“王爷说的是,是奴婢没有调教好他,让您见笑了。”

朱载坖呵呵笑道:“孤见笑什么?这不过就是人之本性罢了。陈洪急于在陛下跟前表现,这说明他是一个有进取心的人,这样的人一般而言都比较忠心,有他帮着陛下盯着万寿宫的进度,孤也放心。”

黄锦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王爷说的是。陈洪对此事很是上心,就是工部和户部那边不太配合,所以奴婢就想着来找找王爷,看看能不能帮着他点。”

黄锦的话说的也很委宛,其实他来朱载坖这里,为陈洪说话,也不是为了陈洪。

而是为了嘉靖皇帝,他担心嘉靖皇帝会因为万寿宫的工程进度问题,影响身体的休养。

所以,黄锦也就不得不破例主动来找朱载坖一次,想着让朱载坖给工部和户部说说话,让万寿宫的进度加快一些,不要让嘉靖皇帝心急此事了。

朱载坖看着黄锦这样,心里也不由叹息了一声,他虽然不知道嘉靖皇帝的身体怎么样了,但他知道今年已经是嘉靖四十四年了,距离嘉靖皇帝四十五年也没有几个月的时间。

所以,即便是朱载坖不清楚现在的嘉靖皇帝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通过这次嘉靖皇帝使用陈洪,也要加快万寿宫进度的事情,朱载坖就明白嘉靖皇帝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早不想起晚不想起,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及了万寿宫的事情。

可见,嘉靖皇帝真的觉得自己的时间是不多了,他不想带着遗憾,或者说他不想最后的人生阶段还在玉熙宫这座逼仄狭小的宫殿里度过了。

朱载坖道:“此事,孤会过问。另外还有一件事,孤也想拜托公公。”

黄锦身子微微一欠,对着朱载坖又拜道:“奴婢不敢,王爷请讲。”

朱载坖看着黄锦,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又说道:“孤希望公公这段时间找个理由或借口去陛下吉壤那边督工一段时间,不要在京师这个旋涡里了。”

“陈洪注定会是陛下手中最后一把刀,而这把刀要想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公公就必须让出位子才行。否则,陛下是使用陈洪的时候,就总不能真正的得心应手。”

黄锦听着朱载坖的这句话,心里也不由一颤。

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伪装的足够好了,谁也看不出问题来。

没想到今天一个照面,朱载坖就把他藏着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

黄锦惊道:“是李.”

朱载坖伸手压了压,声音又说道:“不是他。是孤自己猜到的。孤与陛下父子三十余载,虽不能相见,但心意一直都连着。陛下的喜怒哀乐,就是孤的喜怒哀乐。”

“现在陛下想要搬一个大房子,孤作为人臣作为人子,自当也要将这份孝心尽下去。但是如今的朝局和人心看似要比严嵩在时可用的多。”

“但其实这些只是表象罢了,有很多人他们不管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都想要限制和约束陛下的权力。”

“以为这样就可以天下太平,就可以实现圣天子在堂垂拱而治,士大夫在朝鞠躬尽瘁的理想政治格局。可是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

“而且,人心的贪欲和贪念,永远也都是填不满的沟壑。就比如现在的士林领袖徐阶,他是道德完美,他是几十年忍辱负重。”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的道德真的就完美吗?他几十年的忍辱负重,忍的又是谁的辱?负的又是谁的重?这些对比,不尽然已经给都算在严嵩严世蕃父子身上吧?”

“所以,当下的朝局人心,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的祥和,一旦陛下有虞,这些人顷刻间就会联合在一起,将所有的问题或明或暗的指责到陛下的头上。”

“届时,如果还是你在陛下身边,你能当得起陛下手中快刀的重任吗?”

朱载坖的这番话说完,黄锦也是失神良久。

这些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

黄锦不敢相信的又问道:“当真会如此吗?他们真的有这么大胆吗?”

朱载坖淡淡道:“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届时就算是孤在这场群情汹涌的浪潮里,想要独善其身几乎都是不可能的。”

“而且,孤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因为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孤就是他们的盾牌,孤可以帮他们遮挡来自于陛下的怒火。”

“但是,孤今天也是明确的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说,谁敢在这个时候打着孤的主意,妄图对抗陛下,以邀直名,孤来日必会清算其罪!”

“今天孤跟公公说这么多话,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像是想让公公代孤禀告陛下,孤永远都是陛下的儿子,孤永远也都是奉陛下为亲亲之尊。”

黄锦的眼泪一下子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会将王爷的话,原封不动的禀告陛下。”

朱载坖感慨的嗯了一声,“辛苦公公了。”

然后朱载坖就目送黄锦离开了文华殿。

看着黄锦消失的背影,朱载坖也吐出了一口浊气。

本来他也不想这样的,无奈陈洪的事情出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这件事情只要是足够聪明的人愿意静下心细细的想一想其中的关窍,差不多都能猜测到一个惊人的真相。

而在这种阶段又通常是政治最敏感的阶段,朱载坖又和嘉靖皇帝几十年没见过一次面,他也是真的不敢赌这个状态下的嘉靖皇帝又会脑补出什么的东西。

所以,朱载坖也就索性直接趁着黄锦来文华殿找他的机会,把这些话全部说清说透,让嘉靖皇帝可以直接明了的清楚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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