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吕氏春秋,两癞蛤蟆,稷下嬴子,秦傒妙计

“这是何物?为何悬挂于此?”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农夫仗着一把子力气,挤到前排,盯着布帛的眼神炽热。

他目光梭巡,期待能找到那根自小就从长辈口中听说,价值五十金的木柱子。

他没有找到。

农夫有些灰心,抬头望着那两卷从来没有在东门出现的布帛,心存侥幸。

[或许柱子还没有拿来。]

他不识字,不知道布帛和木牌上都写了什么。

不知道,他也舍不得走,迈不开腿,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等待布帛下面身穿狐裘大衣的大人讲解。

像这里等待的大多数咸阳人一样。

咸阳人有自己的遗憾——徙木立信。

当年,商君在集市南门立了一根三丈高的柱子,承诺谁能搬到集市北门就能获赏十金。

民众不信,没人人动。

商君提奖赏到五十金。

一人扛起柱子就走,搬到集市北门。

商君立赏五十金。

这个事迹在高层眼中,是商君在民众心中建立了新法的可信度,以五十金取信于民。

可在咸阳民众眼中,什么新法不新法的,那可是五十金啊!

看到商君真的赏了五十金,在场的咸阳人没有不后悔的。

自己为何就没上去试试呢?那可是五十金啊!种八辈子地也种不出来啊!

错过了一日暴富机会的咸阳人,将此事永远地传了下去。

大父传父,父传子,子传孙……

咸阳人的血脉深处,一直有一个等待第二次徙木立信、一日暴富的点。

当得知东门有书悬挂时,咸阳人血脉中的那个点动了。

农夫放弃了农活,商贾放弃了生意,织女放弃了纺织……所有人一窝蜂向东门聚集,期待是传说中的徙木立信。

太阳越升越高,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超过了千人。

帛书下,一直打盹的吕不韦门客打了个哈欠,用力抻了个懒腰,舒服地叫了一声。

门客名叫鹏飞,由吕不韦赐名,是《吕氏春秋的编撰者之一。

鹏飞扫视一圈人群,看到最多的是农夫和商贾,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泥腿子和贱商来此做甚?污了《吕氏春秋!]

“诸君!”鹏飞双手抱拳,先声夺人。

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他先指城门两侧,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布帛,高声喊道:

“此乃相邦大人所著大作——《吕氏春秋。

“此书包罗万象,共分十二卷,一百六十篇,二十余万字。

“全书内容分为纪、览、论三个部分——十二纪、八览、六论。

“诸君竖起耳朵听清楚。”

鹏飞指着城门头上的大木牌,一字一顿地道:

“但有可增、删、改一字者,赏千金!”

语气加重:

“二十余万字,只要你能增、删、改一字!

“千金!就是你的!”

一颗陨石落大海,激起千层滔天浪。

人群沸腾,其声鼎沸。

五十金已是无敌数,千金……

真能得到,命没了都行啊!

民众目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炽热,能驱赶冬日。

他们眼巴巴地瞅着,也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他们不识字。

他们等来了比徙木立信多了二十倍的一字千金,遗憾却比当年先祖多了不止二十倍。

当年那根三丈高的木柱子,他们的先祖尚可搬动。

今日这两本薄薄帛书,在他们心中却比那根木柱子还要重上百倍千倍,不识字的他们搬不动一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遗憾。

他们先祖的遗憾是,为什么不上去试一试。

他们的遗憾是,为什么不识个字呢?

二十万字啊,动一个还不容易?

随便删、增、改一个,那就是千金啊!

一金等于二十四两金,一两金等于三百钱。

咸阳实时米价每石四十六钱。

一千金等于……好多好多钱!好多好多粮食!十辈子都用不完!

千金在眼前,而不可得。

他们不甘,七嘴八舌地问鹏飞:

“挂几日?明日还挂吗?现在去学字还来得及吗?”

“大人你教我几个字,我得千金给大人一半。”

“我把这两块布搬到西门去,能不能给我五十金?我把那大木牌也一起抗走行吗?”

“……”

鹏飞手笼于袖,身子向后一靠,闭目假寐。

[这根本就不是给你们准备的,吵甚啊吵?]

围观人群多以百姓为主,却不是只有百姓。

“悬书东门,一字千金,供天下人评阅。”一个书生目有炫色,眼中带着敬畏,“秦相此举,气魄非凡!”

“增删一字,赏千金?”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眯起眼睛,盯着那木牌,喃喃自语,“这可不是小数目啊……秦相这是要做什么?得赶快告诉大树。”

“吕不韦权倾朝野,此举不过是为了彰显权势罢了。”一名老者冷笑一声,昂首挺胸,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子风范。

老者声音不低,瞬间引得人群中数人回首。

老者警觉侧目,低着头隐入人群,身影很快消逝。

相邦府。

吕不韦端坐在主堂内,伏案批阅奏章,神情淡然。

地上竹简成摞堆,堆满一地。

竹简之中,站有数人。

皆神色恭敬,为吕不韦心腹。

“主君,书已悬挂于城门,告示木牌与书一同悬挂,如今咸阳皆知此事。”李斯躬身禀报,生来古板的脸上少见飞扬神采。

栖身之所越佳,老鼠过得越美。

吕不韦的权势越大,他李斯的权势就越大。

吕不韦微微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眼前的竹简上,一边下笔一边道:

“可有人提出修改?”

嫪毐咧开大嘴,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都是一些农夫、贱民在议论。

“他们将《吕氏春秋和当年商鞅的徙木立信相提并论,好些问把书搬走能不能给五十金的,可笑的很。

“鹏飞都要烦死了,哈哈哈哈!”

吕不韦手中的毛笔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明提暗点得和嫪毐说过许多次民生、民心、民意,却就是改变不了这个只知道练鸟的蛮子。

出身卑微、贫贱的嫪毐,却比甘罗这等出身高贵者更看不起百姓,对百姓的蔑视之心更是深入骨髓。

这和吕不韦的政治主张背道而驰,深令吕不韦不喜。

最善察女人言、观女人色的嫪毐,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时也是一样了得。

见主君手臂一紧,就知道说错了话。

他却没有补救,而是一脸坦诚地道:

“主君勿气,毐就这性子。

“主君你让我勾引哪家小女郎、美妇人,下到十岁上到八十,半月不得手,嫪毐割鸟。

“你非要让嫪毐去看《孟子,去体谅那些农夫商贾,嫪毐真做不来啊!

“我在邯郸城外流浪,几度要饿死,也没见哪个贱民舍我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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