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武经出世,重塑体系 7200
虽是以衰朽之躯,孑然一身,独对亿万鬼魂,可法海的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澄澈,好似拂去一切尘埃,明珠重光,要照破山河万朵。
比起身为主持方丈,终日精打细算,为门人弟子筹谋时,反倒是如今这种处境,更令法海感到快活。
这位金山寺主持,虽然从刚入门起,就被誉为天生佛子,但实际上,他的修行路数与本心,同金山寺可谓是南辕北辙。
或许是因为离家太早,所以法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极其缺乏安全感。
正因如此,法海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不厌其烦地检查,确定万无一失后,才会继续。
这种情况发展到后面,甚至令法海对一切玄虚的概念,都难以从心底里认可,他只相信自己亲手检验,可以量化的实证。
法海方进金山寺时,其师尊灵佑禅师教他劈柴挑水,以此打熬筋骨,磨炼心智。
但是出乎灵佑禅师预料的是,法海虽是出身河东裴氏,做起这些事却是得心应手,且严格遵照“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戒律。
灵佑禅师却看出,法海的所作所为,虽是符合南岳一系“不假外求”的宗旨,可他的本心却如居火宅,备受煎熬,从无安定之时。
这样的人,本不适合参禅念佛,尤其是“一念顿悟,见性成佛”的顿悟法。
怎奈何,法海的悟性根器,实在是世所罕有,光是在劈柴挑水之余,听到了师兄弟诵念的几句法诀,便自行悟通了持咒法。
这样的人,就算真能明见本性,只怕于世间也是非是福祉。
于是,他为法海找到了另一位老师,修行脚踏实地,步步求索的“渐修”法。
这正合法海心意。
他的修行时日虽是不长,对经中道理却自有一番见解。
在法海看来,很多时候,寺中所谓“顿悟”的师兄弟们,并不是真正的“见性”,而是因为得到了同本身性情相契之神佛的认可,方得授神通。
可神通如此易得,岂不是更易入魔障?
金山寺虽是会安排这些弟子,再入尘世历练一番,打磨道心,但法海亦深知一件事,有无神通为凭,对心境的影响实在太大。
这种做法,无异于亡羊补牢。
而需要通过苦行,次第成就的“渐修”法,在法海看来,还要更加可靠。
所以他一练,便是近百年,但是超乎金山寺众僧预料的是,法海纵然修行注重实证、苦行的渐修法,境界仍是一路突飞猛进。
这场突如其来的魔劫,更是证明了法海的忧虑,的确非是无中生有。
一切通过观想法相,得神佛授法的佛门高人,在劫数中,悉数陨落,反倒是矢志苦行的法海,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现如今,面对亿万鬼物,法海之所以会如此兴奋,就是因为这些存在,完全可以量化。
每超度一头鬼物,他距离自己所求的果位,便会更进一步。
对法海来说,光是这个事实,便足矣。
八部天龙火在鬼物聚成的狂潮中炽盛燃烧,纵然已焚灭了成百上千的鬼物,可这八条火龙仍全不见疲态,甚至威势更胜往昔。
虚空中,甚至传来一阵天龙禅唱声,好似八条天龙,皆齐声诵念着一段经文:
“众生本有觉性,如镜有明性;烦恼覆之,如镜之尘。息灭妄念,念尽即本性圆明,如磨拂尘尽镜明,即物无不极……”
什么是觉性,法海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将一切妄念斩灭,除尽贪嗔痴等恶性劣根,自然便可得见真如!
这便是他的实证法!
狄怀英虽是远离了此处,已然置身于虚空乱流中,仍是能从身后传来的炽盛佛光中,清晰感受到法海的执念,不禁叹息一声:
“原是神秀大师之法脉,可如此执念,实在太过深重了些,也不知是福是祸……”
虚空乱流中,有人摇头道:
“既是大执着,亦是大慈悲。前辈认为,佛门高僧,究竟是慈悲在前,还是清净在前?”
徐行以肉身撕裂虚空壁障,稳稳立身于乱流中,任凭冲击,岿然不动,斩钉截铁道:
“摩诃尊若能以实证法求得果位,无论是对此界,还是对他个人,都是大福祉、大功德。”
狄怀英闻言,抚须问道:
“如此实证法门,恨不得量化一切,不重玄虚感应,可到最后关卡,终究是要回到法理层面,抑或说是炼心上,届时又当如何?”
虽是在虚空乱流中,但狄怀英如今姿态,显然已发了痴性,定要将眼前疑难弄个分明不可,根本不论其余。
徐行也很清楚这类人的性子,又笑道:
“以摩诃尊的性子,不管前方有什么艰难险阻,都会凭一身修为攻坚克难,简单明了,这便是他的本心。
至于其他人……”
徐行言及此处,神情肃然。
“恕晚辈直言,其实对这世间万民来说,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的大道长生,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
对他们来说,实证法最是适用,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佛门正宗。”
其实,对徐行来说,武道亦是这样一条实修实证之道,纵然其中涉及了诸多玄妙感应,归根结底,仍是要以身实践之。
狄怀英闻言,浑身一震,一时哑然。
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上下打量徐行,叹出一口气,缓缓道:
“你们,当真决定要行改天换地之事?”
徐行虽然只是单提了一句,但狄怀英是何等人物,说一句智深如海,绝没有丝毫夸张。
他光凭这一句话,以及实证法的功效,便足以推导出徐行和法海,究竟想要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狄怀英再次看了徐行一眼,既是感慨于眼前之人的年轻,又是惊讶于他的胆魄,更是震撼于他的自信。
如今魔门之患还未平息,他竟然就已经在筹备,如何在大劫之后,重塑此界的修行体系了?
以狄怀英的天庭立场,本该怒斥一句狼子野心,可细细思来,又觉得到底还是万丈雄心、宏图大志适合他们。
这样的锐气,实是令人艳羡,对狄怀英这种身居高位,习惯了权衡利弊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狄怀英看着徐行,由衷道:
“昔日酆都一别,不过短短时日,却不曾想,道友就已踏破劫关,为我辈中人,实是可喜可贺。”
狄怀英能够感受得到,徐行身上,虽是没有那独属于真仙的“真性”,却自有一股强绝之意,统摄形神,不输真仙分毫,且别有妙处。
他言及此处,目光就不免有些感慨,摇头叹道:
“狄某本拟下次相逢,便送道友一份重礼,可如今一看,这份礼物倒如鸡肋了。”
狄怀英在幽冥世界,第一次察觉徐行虚空挪移之时,就已认定,这位乃是正道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值得悉心培养。
可这后起之秀,不到一年时间,便从真人境界,连破数重关隘,登临绝顶,堪比仙人,这种破境速度,翻遍青史,也是绝无仅有。
这哪里是栋梁之才,分明是生来就要搅动风云,一去九万里,令天下人只能仰望的大鹏鸟!
狄怀英思及此处,甚至感觉一阵老眼昏,好像被那鹏鸟巨翼卷起的罡风给迷了眼睛,一时难以视物。
徐行一笑道:
“若非狄公出手,当日酆都一战,结局如何,尚不可知,如此算来,反倒是我欠狄公一份情,又怎敢厚颜收什么礼物。”
狄怀英笑了笑,摆手道:
“那不一样。”
寒暄几句后,他还是忍不住叮嘱道:
“道友一路走来,屡破险阻,修为亦是突飞猛进,自有勇猛精进之念。
只是改天换地之事,还是过于激进,非是正道,岂不闻‘允执阙中’四字?”
对狄怀英的态度,徐行早有预料。
无论怎么说,这位都是领受了天庭敕封的预备天官,甚至神位极高,有所偏向,那是再正常不过。
甚至可以说,狄怀英在明白这一切的情况下,还能语重心长地好言相劝,已经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
因此,徐行也是直言不讳道:
“到最后究竟能否成就,也要看局势,倒也不急于一时。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天庭之法,已然不适用于此界。”
狄怀英胡子一颤,首次显出惊异之色。
“这是何意?”
狄怀英独自镇守幽冥世界,已有数十年,期间虽是在酆都短暂出手,同李云显有过一段交流,却也实是消息闭塞。
因此,徐行在言语间,便将近来之事,以及自己同李云显、司马承祯针对天纲的谋算,对狄怀英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狄怀英虽然早就料到,劫数临头,魔道大昌乃是天意,无从逆转,但是听到此祸乃是起自天庭,仍是不免一惊。
当他知道李林甫、黄举天两人已将算盘打到天纲上后,更是抚须沉吟,良久不语。
过了片刻,狄怀英眸光一动,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语声铿锵。
“不错,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两位筹谋此事,已不知道有多久,一步慢,步步慢。
咱们既已跟不上步调,倒不如掀了盘子,从头来过。”
在肯定了徐行的决策,得出初步判断后,这位大灵官更是分析道:
“此界‘天纲’设计的核心依凭物,便是天子印玺、龙气法箓,以及正一道传承的阳平治都功印。
正一道之所以要联合上清宗、阁皂宗搭建二十四治,本就是为了压制朝廷,最大限度攫取‘天纲’之力。
那位若是决定在事前抢先动手,整合天纲,将东南打造成铁板一块,饶是你我,再加云显、白云子联手,亦难以打得进去。”
徐行补充道:
“我们虽然打不进去,但对魔门来说,亦是如此。现在,该轮到李林甫、黄举天来做选择题了。”
他看向狄怀英,笑得无比温和:
“就看他们究竟是来解决我这个罪魁祸首,还是集合力量,直取正一道,阻止大天师,亦或者说是……齐头并进?”
狄怀英点点头,已明白了徐行的想法。
“你是想借此机会看一看,魔门究竟是不是,已在朝廷,亦或是正一道中提前落子?”
徐行点点头,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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