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正在魔潮中奋战的狄怀英、司马承祯,以及南宫恨这些大真人,亦觉心神震颤,一时间难有止歇。
“张太虚”虽然没有算到徐行能够以这种法子,破了自己的魔国投影,可他到底是背靠一整座魔域,底蕴丰厚,不虞一招之差。
是以,“张太虚”一击不成,当即变招,要拖延徐行拔升拳意、积蓄拳势,乘胜追击的速度。
可徐行却丝毫不去管这些,又是一拳向天打出。
拳劲荡开,如雪浪层叠,击天拍岸,霸道刚猛的拳意横亘界域,镇压四方,一应邪魔皆被抹杀干净,玉宇澄清。
徐行这一拳既是打向“张太虚”,也是同打向自己,将那些正在法体中作乱,试图消磨自身形神的魔识、魔念一并清除。
“张太虚”再次抬起手臂,拂袖一扫,将冲至身前的拳劲余波荡平。
却见在余波后,一抹金红相间的人影,如一条贯穿天地的剑光,笔直斩来,不容丝毫退避。
徐行的嘴角还带着血丝,显然在方才那一拳下受创非轻,可目中神采却格外耀眼,似烈日骄阳、光焰灼灼,又是一拳轰来,大笑道:
“魔主何以如此不济事?!”
——又被这厮抢先一步!
经过几次硬碰硬的交锋后,“张太虚”恍然意识到,徐行这种随心而生、念动则意至的拳法,实在是灵变到了一种极致。
是以,他纵使坐拥一座魔域为后盾,也应付得手忙脚乱,乃至左右支绌。
“张太虚”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如他这种在“他化自在”一脉走到巅峰的魔主,虽是证得了不可思议之成就,甚至能够长久侍奉元始魔祖,地位尊崇,受亿万天魔祭祀,可仍是缺了一份先天灵昧。
正因如此,“张太虚”要运化一应魔门法度,就要从魔门体系中借力,他自己搭建的“星海魔国”,模式亦等同于此。
所以,“张太虚”自然没有办法,同徐行这纯粹由本心意志、先天灵昧升华而来的拳意,比较变化速度。
并且他更能感受到,在这种高烈度的交手中,对方的拳意还在随心态变化,不断高涨,好似永无止尽。
这一刻,“张太虚”心中,忽地涌现出一股浓烈的艳羡,难以抑制、无从宣泄。
提婆那提身为魔主近侍,同元始圣道的距离,可以说是无限趋近于相合。
后天修行魔道的魔门修士,还可以为出离魔门体系而擘画,争那一线机会。
可他们这些称王做主的天魔,虽是拥有横越星海的无穷威能,却绝无超脱之日。
正因如此,提婆那提面对徐行这种由灵昧之法升华得来的拳意,才会生出如此情绪。
——那是他永远不可企及之物。
徐行这一拳却并不是轰向“张太虚”的形骸,而是将拳意弥散,直至充塞整座魔域,要直接攻伐魔主意念的存世根基。
这一刹那,不只是“张太虚”,就连位于另一处战场的金胎尊魔王、月相魔主亦是齐齐惊动,纷纷腾出手来,或是拳劲横空打来,或是魔念滔滔席卷。
魔域自成一体,法则严密,在其中的魔门弟子、天魔,乃至魔主,都不能简单视为独立个体,而是共同组成魔域的榫卯梁柱。
正因如此,其余两位魔主,自也不会放任徐行的所作所为,就连双臂折断的朱温,亦是朝此处望了过来,不顾伤势,大喝一声!
他此时此刻,当真就如一位手无缚鸡之力,却敢昂首面对万千兵卒,凛然且刚烈的书生。
这一声喝出,朱温头顶便骤然升腾起一股色泽青碧的浩然正气,滚滚荡荡,似要涤荡人间一切外道,令天地归于正朔。
徐行察觉到朱温的“文人道”,面上忽地浮现出极其厌恶的神色,右手一挥一揽,便将这股所谓的“浩然正气”捏得粉碎。
朱温猛地喷出一口血,道基剧烈动荡,就连血海魔国都稳定不住,身躯颤抖不已,面上腾起一抹赤红血气。
徐行又回过神来,双手左右开弓,一拳一掌,分别袭向金胎尊魔王、月相魔主。
这一拳乃是“火中栽莲”的纯粹爆炸劲,又挟“八部天龙火”的荡魔之力,辅以革鼎拳意,刚猛霸道。
金胎尊魔王右臂一抬,主动接拳,却觉自己像是骤然坠入一方炽热烘炉中。
焰光蒸腾,凝为八条金角天龙,灵动矫跃,纵横来去,每一次游曳,都会引发连环爆炸,也令火焰燃得越发炽盛。
月相魔王本想化入魔潮中,却被这拳意中升腾起的一抹明彻镜光锁定,逃无可逃,正面中了一拳,形体几乎当场崩溃。
仅仅一次交锋,三大魔主便接连败退!
“张太虚”才刚刚回过气来,徐行的拳头就又轰到眼前,短短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唤出“星海魔国”虚影,便被一拳打中胸膛。
奇怪的是,一拳中好似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杀伤力,反倒是挟着一股不断震动、激荡不休的真劲,顷刻间传遍“张太虚”这具形骸的每一处角落,贯通内外。
他的身躯连带着周身方圆十丈的虚空,就像是破碎成无数块后,又重新弥合,下一刹那又再次破碎、再次弥合,这种过程足足持续了数百次,才终于止住。
最后一次分裂中,徐行右手成爪,扣住张太虚的天灵盖,轻轻一扯,便从他眉心中,扯出来一点碎屑般的灿银星光。
这一点星光神圣辉煌,光看卖相,根本看不出乃是出自于魔门中人,甚至是一位纵横域外、执掌星河的魔主。
提婆那提魔念荡开,内中毫无怨怼意,反倒是由衷赞叹:
“推演到极致的灵昧法门,实乃本尊生平仅见,能够亲自领受一番,也不枉来此一遭。”
其实,提婆那提这一次降临前,就隐约有预料,这位有力量荡平元始魔祖留痕的强者,可能会令自己铩羽而归。
可他仍是执意要降临,就是为了一睹此人风采,今日之败,他更是败得心服口服。
提婆那提用自己独特的天魔视角,打量着徐行的拳意,以及那构成拳意最根本的本心灵昧,忽然一笑,神秘道:
“只是,你的动作若是不能再快些,你我应当很快就会再见……”
言语落定,提婆那提大笑三声,也不做那狗急跳墙的丑态,竟是直接选择自灭,不给徐行任何提问的机会。
这位魔主正如一位游人,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即便对染化眷属都没有太大的执着,实是天魔族群中的异数。
徐行听闻此言,只淡然一语:
“那便再杀你一次。”
虽然将提婆那提逐出此界,但徐行心中却无丝毫放松,因为他知道,这位魔主充其量只算是前来此界观光,看一出大戏而已。
今日之战的胜负,乃至从今以后的天下局势,还是要在他和李林甫、黄举天手中决出!
可这两人直到如今,都不曾出手,他们又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思及此处,徐行也不再耽搁,身形撕裂虚空,来到金胎尊魔王头顶,又是一拳砸落。
拳锋裹挟无穷雷光,交织迸溅,激荡不休,好似开辟出了一方清浊不辨,阴阳浑融的混沌天地,唯有狂暴雷霆。
正是五洲震荡风雷激!
金胎尊魔王此前受了徐行一拳,萦绕周身的凶戾鬼面,以及用于隔绝天地法则的紫金烟气,都已被炼去了三四成,战力大损。
如今徐行挟雷霆天威,轰然袭来,他也纵使再擅长近身搏杀,也只能双臂抬起,交叉拦在头顶,试图稍作抵抗。
可徐行这一锤实在是太过强悍,金胎尊魔王的双臂被摧枯拉朽地打断,重重撞在头顶,颈椎折断,连带着整颗头颅都被砸进胸腔。
好在他毕竟是天魔外道,虽然形似人类,内里构造却截然不同,这等伤势虽然看似严重,实则并无大碍。
只见这尊魔俑于电浆迸发的雷池中,巍然独立,纵起一腿,反袭向徐行胸腹,足以拔山摧岳的大力神通,令虚空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好家伙,还真挺硬!
徐行对打这种沙包,向来有十二分的热情,目中神采奕奕,身形一旋,右腿上提,右臂屈肘下砸,格住这一腿,又是一脚顺势甩出。
他们两人的战斗,乃是最直戳了当、拳拳到肉的互殴,却也打得酣畅淋漓,令司马承祯、狄怀英看了,都觉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而南方天魔、朱温,以及月相魔主见状,却觉胸襟一片寒彻,有一股冷意自心底涌现,顷刻传遍全身,直透神魂。
——连那位魔祖近侍都已落败,咱们这些人,当真有机会赢得此战,亦或者说,当真有机会……逃出生天?!
尤其是身为魔门修士的赵佗、朱温,眼见此情此景,更是有一种不祥预感。
此前李林甫号召他们来剿灭平天教,正是以为保万无一失的理由,方才召集了六大真仙级数的战力。
可若是真是“为保万无一失”,战局已糜烂至此,这位神秘莫测的中央魔主,以及被誉为“天下第一人”的东方魔主为何还不出手?!
他们更是可以确定一件事:
自己真的陷入到某个局中了!
可恼啊!
对魔门中人来说,剧烈的心绪起伏,向来是大忌中的大忌,可如今朱温和赵佗却难以抑制,只因眼前这三人,实在是太过凶猛。
尤其是那位平天教主,一手拳法,简直可说是强绝无伦、无懈可击。
就连提婆那提亲自出手,都不曾拿下,黄举天、李林甫纵然再强,到底也是困于此界的天魔,难道就真有胜算?!
现在,赵佗和朱温甚至都不想知道,这两位魔门最顶峰的强者,究竟在背后谋划何事,只想找准机会,抽身而去。
毕竟他们两人又非是域外魔主,乃是土生土长的此界天魔,无需以魔域为依凭。
就在天际魔域战局逐渐分明,朱温等人只能负隅顽抗、伺机而逃之际,凭天峰周遭的战局,也日趋白热化。
身为平天教中坚力量之一,具备大真人战力的宁采臣也已拔出“一夕剑”,纵身杀入魔潮中,他虽是仍不曾突破第七转境界,剑锋却也是犀利非常。
只见剑光飞旋盘转,矫跃如龙,所过之处,无分魔头、魔修,皆是拦腰斩断,魔烟滚滚,血雨纷飞。
忽然间,一只鲜红如血的宽大袖袍,自宁采臣头顶盖落,硕大无朋,仿若垂天之云,内中可见滚滚血焰,炽盛燃烧。
宁采臣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压,袖袍还未完全落下,他的筋骨就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似是被无形巨力一把攫住,再狠狠一拧。
他虽是真人境界中的佼佼者,可来者的法力还要十倍于他,简直是浩瀚无边。
在宁采臣的印象中,就算是南宫恨、钱塘君两人,在纯粹力量上亦有所不如。
筋络撕裂、骨岔透肌、血浆迸射,宁采臣在这刹那间已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可他的双目却是明亮如初,右手更是紧握一夕剑。
下一刹,剑光明彻,层叠交织,剑吟声顷刻六转,却并非是飘渺清音,反倒如锋刃铮鸣,金铁摩擦,极其刺耳。
但见一线血光纵贯,撕裂了袖袍边角,硬生生遁走了去!
“咦?”
那片袖袍依旧不停,朝宁采臣头顶罩来,却听那人摇头,感慨道:
“七夜,这些年来,你的剑术就只有如此?!”
宁采臣一听这嗓音,就知道来者乃是如今的东支掌教,紫荆神君是也。
平天教毕竟是草创,纵然有一批别派强者助拳,可论大真人数量,仍是远逊于魔门一方。
是以,现如今,所有大真人级数的战力,都已陷入苦战中,根本无人能抽出手来。
并且宁采臣深知,就算有人能援手,也决计挡不住紫荆神君这位修行数千年,道基圆满、已然近仙的绝顶强者。
忽然间,九轮烈日自袖袍下冉冉升起,烈日中,一头鳞甲辉焕、通体银白的长龙舒展身姿,挟纵横交错的雷光,朝紫荆神君撞去。
紫荆神君不以为意,大袖一挥,便将这条小龙扇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座山峰上,将高达六七十丈的峰头撞得坍塌倾倒。
九轮烈日更是在顷刻间熄灭,一名布衣年轻人在剑阵中剧烈颤抖,仰头喷出一口热血,面容惨白如金纸,正是许仙。
经过徐行的传道,又修行了满满一年,他也练成九阳,连破铸身、洪炉两大关卡,踏入真形境界,练成神气合抱的先天一气!
于常人而言,这种进步完全可说是惊世骇俗,但是在紫荆神君手下,区区一名真人,根本连一击都接不下。
若非许仙身处大阵中,他现在就该是个死人,不过紫荆神君亦小有诧异,看了眼许仙和敖峥嵘,心中疑惑。
他们的法力,性质怎地如此刚强?!
他本要向前迈步,继续追杀宁采臣,头顶又浮现出星斗横天之景,星光悬照,又衍生出一片巍然地陆,镇压下来。
正是修行“山河潜龙诀”的柳毅!
徐行自从得了“禹贡”秘法后,便将其中精髓,融汇进“山河潜龙诀”中,尽数传给了柳毅,令他也踏入真形境界。
如今柳毅又身处大阵中,虽不能将地气化为森然剑意,却可以“山河潜龙诀”,借方圆百里山势压人,寻常大真人亦无法全身而退。
可紫荆神君是何等人物,翻掌高举,硬生生托住地气显化的巍峨山势,轻松写意,不见丝毫吃力,更嗤笑道:
“纵使真个拔山飞岳,又能如何?!”
笑声落定,柳毅以先天一气勾连地脉结成的地陆、星斗当即破碎,化入天地间,他本人更因强烈反噬,当场晕了过去。
话是这么说,但柳毅终究是倾尽毕生之力,为宁采臣争取到了一线喘息之机。
宁采臣也不再试图逃窜,反倒是豁然转身,将一夕剑收入鞘中,一身气机更是倏然凝滞,寂然不动。
在这刹那,宁采臣身后,又多了一抹缥缈鬼影,身姿曼妙婀娜,正是聂小倩。
她附着于宁采臣之身,素手平伸,将一身精纯至极的太阴元气,尽数渡给宁采臣,再汇入好似无底深渊的乌黑剑鞘中,未能激起任何波澜。
紫荆神君察觉到鞘中那股锋锐至极、好似要斩裂虚空,冲破天地樊笼的纯粹剑意,却无丝毫动摇,目中甚至浮现一抹期待。
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来吧,来吧。
只要斩出这一剑,便能完纳你的宿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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