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谷吹来的秋风裹挟着焦糊味,钟会抚摸着腰间鎏金箭囊,指尖在刻着"士季"的铭文上反复摩挲。他身后三十架霹雳车正在绞紧牛筋,裹着硫磺的陶罐在暮色中泛着幽光。"留西门不是仁慈,"司马伦用剑鞘挑起地上一只断手,"是要让恐慌像瘟疫般传染整支蜀军。"

长安永兴坊的水井边,十二名头戴斗笠的脚夫突然掀开草席,从腌菜桶里取出浸油的棉绳。这些晋军细作扮作平民百姓混在城中,此刻腰间的青铜钥匙能打开所有官仓的侧门。

姜维踹开太仓大门时,火舌正顺着粟米堆窜上房梁。他抓起麻包拍打火苗,却发现流出的竟是黑色火油。"是石脂水!"副将王嗣突然惨叫,这个汉中老兵话音未落,整座仓廪在轰鸣中化作火球。三百担军粮燃烧的恶臭弥漫十里,惊得平康坊的胡马挣断缰绳。

此刻灞水东岸,司马伦正用火把点燃巨型孔明灯。当这盏绘着朱雀的灯笼升到百丈高空时,潜伏在城西的晋军弩手齐齐松开弓弦。燃烧的箭矢划出赤色流星雨,朱雀大街的槐树在瞬间变成火炬,惊飞的乌鸦带着火苗撞进永安渠。

"这不是打仗...这是屠城..."刘璿瘫坐在含元殿丹墀上,看着自己的九龙袍映满火光。他忽然想起七日前迷当献上的羌族少女,那个在羊皮毯上瑟瑟发抖的身影,此刻是否也在这片火海中化为焦炭?

姜维挥剑砍断烧断的横梁,拽起蜀汉皇帝刘璿就往西跑。穿过浓烟时,他瞥见虎威将军赵统的头颅——这个赵云次子双目圆睁,手中还攥着半截刺入羌兵胸膛的枪杆。二十名白毦兵用身体组成人墙,却在百姓的踩踏中陆续倒下,有个少年亲兵被推入火坑时,还在喊着"保护陛下"。

西市绸缎庄的老板娘将女儿藏进染缸,自己却被迫冲入火场的羌兵拖走。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八匹惊马拖着燃烧的马车冲进布坊,那些从天竺来的琉璃瓦在高温中炸裂成千万片锋利的星光。

明德门守军打开了最后的逃生通道。当蜀军骑兵的马蹄踏碎牌楼时,背着老母的书生被挤下护城河。他挣扎着将母亲推上浮木,自己却被裹挟着金银跳河的羌兵按入水底。浑浊的河面上漂浮着《诗经》残页,焦黄的"民靡有黎,具祸以烬"字样正在缓缓下沉。

三日后,司马炎特使在长安近郊拦住得胜之师。当看到囚车里烧成焦炭的妇孺标本时,这个见惯战场的文官当场呕吐。"此乃震慑天下的大手笔。"钟会笑着将火油泼在使节袍服上,"劳烦大人亲自感受下长安的温度。"

在成都皇宫,蒋琬之孙蒋显颤抖着展开前线战报。他永远记得那天太上皇刘禅突然大笑,将竹简掷入炭盆:"好个钟士季!这把火烧得比五丈原还旺!"跳跃的火光中,刘禅两眼泛起泪光,这场战争太惨了。

二十三年后,洛阳画院。双目失明的老画师用朱砂勾勒《烽火与悲歌》时,总要先抚摸案头焦黑的槐木片——这是当年他从长安火场捡回的屋梁残骸。画卷里逃难的百姓面容模糊,唯有抱着焦尾琴的乐师在火中弹奏,其衣袂纹路竟与司马伦大氅上的暗绣如出一辙。

泰始元年冬,长安郊外猎户挖出刻着"庚寅"的青铜箭簇。老儒生在县志里补上最后一行:"是日,朱雀泣血,渭水断流,有玄鸟负图而出,坠于终南。"而在晋宫深处,司马炎正把玩着钟会进献的火浣袍,全然不知布料里夹杂的灰烬,原是一卷未烧尽的《蜀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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