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书与儿子白天分头去看房源,晚上碰头商量。

一个月下来,看中过的十几处商品房,一处都没成:要么一天一个价,要么是首付款到时没齐,被别人订掉了。

最后看准了一处准现房:半年后可交房。就是这套房,前天来时标价3500元/平方米,今天3999元/平方米,175平方的房,房价70万,首付百分之三十,加上税费,首付至少需要交26万元。父子一合计,总共只有现金16万多元,还差10万元的缺口。

房开商一天几次电话:你们要房不要?要呢快点交钱,不要呢,房子好售给别人,你们那5万元的定金不退,这是你们违约噢。

这个事情也是,不是房开商违约,“订金”和“定金”有区别,过了约定时间,房开商处置你的预订房,不退“定金”。

艾书老伴说他:“你做的尽是一些赔本事。差我家两三百的不说,五百以上的、十年以上的就不少,某某天不明地不亮来扯谎借的五百元、某某要回昆明借的五百元,那时是一个月的工资啊。还有亲戚借的一千的,二千的,四千的,五千的,一万七千的,还有替还二万八的。算说借一万七千的人不在了,人死账归。但那个借钱给他,收不到问你要,替还三千块。前后加起来六、七万块,那时买一套宽房子都够了。”

艾书说:“别念了,怕人家想起会还呢?即使不还也过来了。人吃亏、人常在。现在念也无用。你一念,人家就把钱还来了吗?当前问题还是想办法。”他接着说:“再说,这条命是拣得活的。特别是七星岩的那次翻车,车打三滚,是岩边一棵不太大的树挡着,不然,五十多丈高的陡岩,下去必然粉身碎骨。说来也奇,一边的轮胎掉了,车没冲力,抵在那树根边。如不是神灵和老祖人暗中帮助,下了轮胎,不然,那棵小树能挡住吗?掉下去一个轮胎,花一百块钱请人背上来。那棵救命树,树主只要三百元,车主二话不说,赔了八百元。一想到那惊心一幕,就还是要好事多做,不计得失。”

有邻居建议艾书:“家庭搬出时交与村民组管理的两处土地,修高速公路时占用,起码补偿的几万块钱你应去索要。”艾书说:“其中一处,是修村公所时,村里将那土地与他人调地基用了。人家钱都用完了。我如要钱,早就去问了,现在去问,是力也费、丑也丢,还不得钱。”

邻居说:“不拿钱就打官司。法律是以首轮承包为基础。?之后如何转移的,要有文字。你那个地是叫哪家种,替你们承担农业税即公粮,现在不仅不交农业税,国家还按原交农业税数额的比例反哺农民,你家得了多少?”

艾书说:“一分没得,也没去过问。户口不在那里,征地时没有家属名字,所以连失地养老金都办不到。”

邻居:“你家的丢失太大了,应该清理过问。”

艾书:“算了。一个人的名、命与钱、财相比,我不恨钱财,但名命比钱财重要,健康活着就是最好的钱财来源。”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远水,没有去取的价值。

当前,首要的问题,要请人打招呼,宽缓交款时间。第二是迅速筹款,预计获拆迁补偿款需半年左右。借款在获补偿款时,就可一次性还齐。

借款原则是不向原帮助过的人借贷。

艾书找到艾工说了购房情况,如有与开发公司老总的熟人,请帮忙宽缓交款时间。

艾工说:“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讲,我在外地购的房刚交完房款,早点知道我推迟了交款,你这个问题的解决不过是小菜一碟。”

艾书:“我就是知道你现在手里没钱了,才来找您的。如果您有钱,我才不来找你呢。”

艾工:“说啥话,几十年前你关照我,我们才有今天,会忘记吗?”

艾书:“关照望回报,人就没有价值了。”

艾工:“你没找那老板吗?你找他,别说借十万,他就是给你解决一套房,都是应该的。你看,20年前,他在外地困在陷阱,哪个不知道,他那二百来万,就是你通过人际关系给他追回来的。那巨款如追不回来,他今天会有几千万的资产吗?你不好说,我给他讲。”

“别别别!”艾书急了:“讲不得,讲不得,只是目前紧急,房一搬迁,款就来了。首付只要能宽缓十天就行了。”

艾工只得按艾书意见,找到市的某站站长。

片刻,站长给艾工来电:“宽缓十天,并且总款优惠百分之一。”

艾书:“好,好,谢谢您了,优惠百分之一,就是七千呀,天大的人情了。哪天请他们吃个饭,我买单。”

艾工:“去凑你的钱,请吃饭哪个要你开钱。我会开钱,也算是还点人情。”艾书连连称谢。

看着渐渐走远的艾书背影,艾工喃喃自语:“这真是个怪人,人家有情在他身上,他好好记着。但他呢,读书的、参军的、安排工作的、生育的、调工作的、提干的……他常说,帮助一个人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命运。他帮助过的人不计其数,就已知名性的,少说也上百人。他从不说帮助过某某,不少是人托人的帮,没有听说他收过哪个的钱呀什么的!有的人不以为德、反以为仇、恩将仇报,他也不计较。”

艾书计划像一般同事借钱,4至5户,每户2至3万元,这样也好借,也好还。他向第一家借到2万元时,刚好被小侄婿发觉,就说:“十万元我一个人给予解决了。”艾书说:“估计要半年左右才能还,那样,要算点利息。”小侄婿:“要算利息你就去向他人借吧。”

侄婿一人解决了艾书的难题。

艾书心情宽舒了许多。清晨到街上闲逛闲逛。

“艾书,艾书,等倒,等倒!”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她是艾书以前在莺咀区中心校的同事,就是那个怼艾书妻子余一“鸠占鹊巢”的那位女教师秦惠。

“艾书,怕有20年没碰见了吧?”她说:“你还是像当年精神。”

艾书说:“今非昔比,岁月不饶人。刚才在街上走着,一位女士从我后走来,说:‘大哥,请让一让。’走到侧面,说:‘叫错了,叔。’超过后反脸一看,说:‘爷爷,对不起,对不起。’一分钟我就长了两辈。哪像你,还像当年一样俊俏。”

她说:“还俊俏,成老太婆了。”

艾书说:“至少还是‘徐娘半老’。”

她说:“有个城门楼上刻着两个字,一个是左足旁,右比字;一个是左足旁,右齐字。查字典足旁齐字,读鸡声,是达到、跻身、跻登、跻升、跨入、攀登等意思。左足右比这个字连字典都查不出来,两个字连起来,读什么,又是什么意思?问了好多人了,都搞不清楚,只有问你了。”

艾书:“连起来读,读比(bi)跻(ji),是彝语‘毕节’的意思,这个是专用名字,(跻)就不那么多释义了。”

她说:“你说你初中都没毕业,但你学识怎么这梓渊博?”

艾书:“渊博听到笑死了,别乱戴帽子。”

她说:“艾书,当年的几个女生约我去故地重游,莺咀这个地方,物是人非了。莺咀中心校当年的那批教师,没有一个在职了。你的几个老师,只剩明君,现已80多岁,其他的三个不到70岁就去世了,你们班子中管教务的柯信,患肝癌去世几年了,去世时也才60多岁。分校的廖仙、明菊两位女老师,不到50岁就去世了,还有邓飞,前不久去世,刚好72岁。”

艾书:“邓飞?今年春天我到红林亲戚家,她特来见我,问我还认不认识她?我实在想不起来。她说她是邓飞。我打量着他的身材:‘你是老来俏啊。’她说,‘哪知道年轻时胖得肚子大,像要生娃儿似的,后来真正生娃儿后肚子瘪下去了。年轻时,身材不好,有工作的人们,你看得起人家,人家看不起你,只好找个来追你的农民青年嫁了算了。有工作,婆养汉嘛。渐渐的到中年、到老年后,人老色衰,就变化了,他嫌我比他大几岁。喝酒后还要打骂人。我带着孙子在另处住,把这点光阴混过就是了。’哪知才几个月时间,她就去世了!”勾起艾书回忆。

邓飞还聊到:“当时机关上的几位半边天,有几位到市机关任职去了。也有不幸的。银行的那个支行行长曾琴,儿女双全,按理是应该过得很好的,但从没看见他爽朗笑过。去年患脑瘤,在医院开刀,死在手术台上,摆了几天。作为医疗事故,家属得赔偿几十万元。大家说她值不得。”

邓飞又说:“还有那位女大学生,豪爽开朗的性格,为人热情,喝酒是巾帼不让须眉。去年,66岁,也得肝癌去世了。”

“哎呀!”艾书甚是惋惜。

艾书和秦惠边走边聊,聊了一会,才说,“你一个人出来,你家先生呢?”她说:“什么先生,大字不识一个,我才是他的先生。”艾书忍俊不禁。“他脑血栓瘫痪几年了。”她冷冷地说。

到岔路口,艾书和她分手后,刚走几步,一原来的教师同事,疾步走来,拍了一下艾书肩膀:“她直呼其名的叫你,简直就像是那一半叫另一半的。”艾书笑笑:“乱说不得。”

二人聊起过去相处的许多往事。他说:“艾书,你在莺咀中心校,后来在区委的工作和为人处事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有的事你太管得细了。那次区礼堂放电影打架,你就不该去查票,你不该那样认真,使某老师被行政拘留,他有意见,大家也说,你处理得不好。”

艾书:“那是大误会了!为了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把区大礼堂借给县电影队放影,是我定的。但我从来没有去参加查过什么电影票的。那件事是:那天,几个小伙子帮那个老师家打包谷,晚饭时大家喝了些酒。进场时,不知怎的,打起架来了,我赶忙去制止。这时,那老师来了,也是喝了酒的。放影员挣脱,跑到区委办公室向城头家里打了电话。他父亲是临川有名的律师,听说他连夜去找公安局。公安查处说要处理,我说批评教育算了。他们当面听,背后又决定处罚。过了一段,整顿社会治安大会,县公安一位副局长去,区里的领导耍滑头。当公安宣布那教师行政拘留七天后,我感觉被蒙了。我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艾书若有所思后说:“哦,我们过去很友好的。我们是亲戚,心里一直尊重他,难怪此后他一直在避我。凭心而论,我没有整他,但处理很突然,我无力顾他。”

艾书登上公交车,在前边随便找个座位坐下。在下站,一中一老妇女,一前一后上车,在有一根竖柱那个座位,二人争坐。年轻点的那位抢先坐下,年老那位就生气了:“你无非是年轻点,老娘年轻时候,也有一个人漂亮,你算哪样?”那中年妇女脸朝窗外也不搭话,随老年妇女闹去。再下一站那老妇下车,上来一个光头老汉。一上车就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共产党。等了可能过一个钟头,这公交车才来。”车上没有人搭话。一会他说:“这个社会宣传的是一样,做起来又是另一个样。我72岁了,上来半天,没有哪个让座。”艾书说:“老同志,你七十二,我七十三,我身体好,我让你坐。”边说边站起身走过来。老汉想坐又像不好意思。一约六十多岁妇女说:“既然这位老人让座了,不坐对不起他”,边说边坐了上去。那老汉只好说:“女士优先,你坐你坐。”

人们时上时下,艾书看见车后排有空位,便走过去。公交车后面,高坐前排坐着两位男女老人,似乎很熟,特别是那老妇。他突然想起是谁。老妇微笑先开口:“你是艾书?”几乎同时他说:“你是曾芝?”她说:“哎呀,好多年没有见了,大家都老了,我眼睛有些雾,膝关节风湿,又是骨质增生,爬坡下坎都有些困难。”随着吩咐旁边男人:“你坐后排去,让与我的老同事又是老领导坐,我们好聊聊。”老汉即起身:“那你到站时别忙下车啊。”

曾芝:“艾书,你还是过去那个脾气,那个口音,你倒不显老啊。”

艾书:“刚好整整长你两岁,老态龙钟,还不显老?”她说:“你还记得刚好大两岁。”他说:“如果两家是邻居,正好同天过生日哩。”她说:“哪有这个机缘啊。”二人相互询问了父母和孩子情况,转话题聊同事。她说:“年轻时,都想找个有文化的知音,但你看得起的,他们早早就成家了。所以一个二个的女生,拖成老姑娘,只好找个将就的算了。你看,我们当时在一起的薛明,找了个比她小两岁的工人,生儿育女后,男的在外面沾花惹草,最后把薛明离了,已几年不见薛明,不知是否还活着。吕雪老师,也是找了个在河城当工人的。她已走了好几年了。艾书说:“自从他调离莺咀后,就未见到了,走到哪里去了?”曾芝噗嗤一笑:“会走到哪里去?到阴司地府去了。”艾书:“上70岁没有?”曾芝:“60零点。”艾书惋惜了一回。

“我先下车了。”艾书招呼坐在后排的她先生:“快来伺候好曾老师。”

艾书接到白慧二女儿的电话:“艾老师,我母亲昨天早晨去世了。她弥留之际交待,去世后,在县份上的,来筑城不容易,就不要通知了。但鉴于你与二老的深情,我还是告诉你一声,但筑城就不必来了。”艾书回答:“说哪话,不告诉就见外了。一定要来。哪天哪里处理后事?”白女回答:“明天上午,金云山殡仪馆火化。但按老人家意见,你来的难度大,还是不来了。”

艾书一边相约几位同行朋友,一边回忆着老领导的音容。

这位九十高龄的老人有说不尽的好。三个月前她打来了一个电话。她说:“去年国庆回筑城后,觉得有些不适,经检查是胸膜炎导致胸腔积水,住院治疗,春节都是在医院里过的。现在出院了,打个电话给你们报个平安。”艾书说:“住院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并且是住了几个月,把我们当外了。”她说:“是我让娃儿们不要告诉的。告诉了,会给你们增加许多麻烦。”艾书说:“白老,您出院就好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望您老静心修养,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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