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合上眼帘。◎
人在遭受到巨大的冲击时, 往往会头脑一片空白,失去任何反应。
据说这是人体的一种保护机制,当冲击太过强烈, 无数的情绪蜂拥而来, 为了让大脑不被冲垮,于是头脑就会自动断线,用来保护人的意志不会被摧毁。
裴寂的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
他遗忘了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新娘紧抱在怀里,死死不放手。
许多人过来了,吵吵闹闹不知在说什么。有人想要从他手中夺走安玖,裴寂出离愤怒地出手, 让他们全都安静下来。
“裴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有人大喊。
“你快给他们解毒, 他们要死了!”
“安玖看见你这样子, 她也不会开心的!”
睫毛猝然抖动,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男人倏然抬眼, 看向说话的人。
原来是金燕婉,她也来了。
见他有反应,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金燕婉强忍悲痛, 继续道:“安玖那么善良, 从来见不得杀人, 你现在这样做, 是要她走也走得不安心吗?”
裴寂目光迟缓地转动,这才发觉, 周围许多人都倒在地上, 捂着胸口口唇发紫, 乃是身中剧毒的征兆。
金燕婉的话提醒了他,他恍然想起,安玖不想见到他杀人。
她喜欢好人,她不喜欢坏人。
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她才生他气,所以,不能惹她生气。
裴寂迟缓地想着,慢慢抬手,抛出一个瓷瓶滚落在地。
他思维仍很迟钝,像是整个人漂浮在海面上,四面八方的海水涌过来,挤压着他,将他隔绝在一望无际的海上,犹如一座荒无人际的孤岛。
无人关注,无人在意,无人抵达。
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一人。
怀中抱着的人已冰凉,无论他如何去温暖,去紧拥,始终染不上他身上半点温度。
反倒是他,渐渐也开始浑身冰冷,染上她身上的凉意。
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裴寂不经意抬眼,看见外面下了雪。
纷飞的鹅毛大雪从铅灰色的天空落下,飘飘摇摇,给大地覆上一层无暇的纯白。
四周的人声仍未停歇,窸窸窣窣的低语不绝于耳。他们不敢靠近,只是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裴寂知道,他没有疯。
他只是,很冷,很冷。
他闭上眼睛,垂首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发,鼻息间闻见一股淡淡的腐败气息。
她已渐渐开始腐败了。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让她离开他。
林清妍站在门口,红着眼对他说:“裴寂,让她入土为安吧,你难道想她变成孤魂野鬼吗?”
红衣墨发、脸庞惨白消瘦的男人缓缓抬眸。
他一句话未说,却慢慢动了,抱着怀中人起身,向屋外走去。
由于多日未进食,他步伐有些蹒跚,手却抱得很稳。
“你要做什么?裴寂?”林清妍焦急地跟在他身侧,却不敢太靠近。
他身上遍身都是毒,这几日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毒倒。
谁也不知他怎么下的毒,谁也不知他毒术为何如此厉害。
看着他这副人不如鬼的模样,林清妍泪如雨下。
“裴寂,安玖那么爱你,她既然想你活着,那你就好好活下去不好吗?”
安玖的死因,众人已从唯一的知情人阿七口中知晓了七七八八。
裴寂脚步一顿。
他垂着头,墨发垂在脸侧,那一头乌黑的发丝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白,掩盖了面上的神色。
只听一道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低低传来:“她……不爱我。”
是的,他记起来了。
她不爱他。
让他活着,或许才是她对他,最重大的惩罚。
这个欺骗了他的女人,这个让他爱之入骨的女人,这个将他的心践踏成泥的女人,这个让他卑微到了泥里的女人。
他应该恨她才对。
就是将她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可他怎么舍得?
他不舍得。
就算她亲口说恨他。
就算她亲口告诉他,死也不要跟他一起。
就算她亲手将他推开,死都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要跟他划清界限。
就算她从未爱过他。
就算从始至终都是欺骗,都是虚假,都是算计,没有半分真心。
他也那么、那么、那么的,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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