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起了风,西北边陲的风远非京城的风可比,京城的风给重重屋舍阻隔,势头越来越弱,而鸿门关周围人家稀少,风从沙漠而来,掠过广袤的草原,势如破竹状,扑在窗户纸上轰隆轰隆,像是欲把整个房子掀翻。
月牙儿何曾见过这些,胆战心惊道:“小姐你说,那些强人真的不会再来吗?”
锦罗专注于房门,当然并非如月牙儿担心的,怕那些强人卷土重来,而是等着那神秘人,知道一路上虽然都是有惊无险,也委实把这丫头吓破胆了,故作轻松的一笑:“他们敢来?坊间有言,再一再二不再三,风大哥已经饶过他们两次,再来,便是找死。”
之所以叫风霄龙为风大哥,是他们那段前缘往事。
月牙儿听了点点头:“小姐说的极是,奴婢瞧那风大侠不是世子那么好相与的,江湖人嘛,都是血雨腥风中拼杀出来的,也就都是杀人不眨眼。”
锦罗单手支颐盯着那摇摇欲坠般的烛火,门窗皆关着,怎奈风太大,从窗户的缝隙灌了进来,吹得烛火东摇西摆,听那丫头又为卿公度溢美,锦罗一笑:“你这话却是错了,卿公度十几岁便开始征战沙场,歼敌无数,这些年合计起来,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才是杀人不眨眼呢。”
月牙儿语塞,抓了抓耳朵处的痒痒:“这不一样,世子是为了保家卫国,两军阵前,拼的就是敌死我活,世子杀的都是坏人,而风大侠只不过是江湖恩怨。”
言下之意,江湖人的打打杀杀都是个人琐事,不似卿公度为的是国仇家恨,这丫头甚至觉着风霄龙那种大侠,都是不事劳作,游手好闲,吃饱了撑的就找人比武,于是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锦罗噗嗤笑了:“你作何这么偏袒卿公度呢?该不会是因为魏武?爱屋及乌?”
月牙儿脸腾的红了,理屈词穷,气道:“奴婢不理小姐,惯会取笑人家。”
见给自己说中,锦罗咯咯笑个不停:“喜欢就喜欢,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瞧你像做了贼似的。”
月牙儿低垂着脑袋,声如蚊蝇:“奴婢之前就觉不配魏将军,现在小姐同世子和离了,奴婢就更不能异想天开。”
锦罗道:“我是我,你是你。”
月牙儿苦笑:“小姐已经离开王府,奴婢即使有那个心思,哪里能见到魏将军呢?”
锦罗想了想,这倒也是,自己的决定,倒影响了月牙儿的一生,内心颇觉歉疚,刚想宽慰几句,忽然传来敲门声,她长叹:“这都快饿死了,风大哥才送吃食过来。”
月牙儿更饿,喜滋滋道:“奴婢去开门。”
蹬蹬跑向房门,不假思索的双手一推,风太大,房门开后震在门框上,哐当一声巨响,她吓得一抖,同时愣住。
不就是开个门么,半天没动静,锦罗问:“怎么回事?”
月牙儿慢慢后退,慢慢后退,慢慢后退,退至应有的位置,让开锦罗的视线,于是,锦罗也愣了,惊愕道:“老天,说曹操曹操真就到了,魏武,你这个名字果然取的好。”
曹操,便是魏武帝,所以锦罗如此打趣。
魏武一路追踪,总算在鸿门关得知有两个妙龄女子住进了鸿门客栈,他就夤夜敲开客栈的门,当时还把客栈的伙计吓个半死,以为那一伙强人又杀回来了,后听魏武说话彬彬有礼,口音也与那伙强人不同,遂才开了客栈的门,魏武急着打听锦罗和月牙,经过今晚的事,谁都知道客栈后面的杂物房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都知道那两个姑娘有个保护神,即为那神秘人,伙计据实相告,魏武才找了过来,见房中亮着灯,才敢敲门的。
他一身风尘,肩头搭着个包袱,发髻也给风吹乱了,脸上的皮肤就像被什么磨砺过,粗糙乃至起皮,看样子他赶了很远的路,见了锦罗,且完好,他如释重负。
方想施礼,房门哐当哐当给风吹得摇摇欲坠,他忙跑去把房门关好,回来才郑重给锦罗施礼:“小人见过世子妃。”
月牙儿欢喜道:“小姐还说那个神秘人是风大侠,瞧瞧,根本就是魏将军。”
锦罗打量下魏武,比之那神秘人,身高不够,气度不足,遂摇头:“那神秘人不是魏将军。”
魏武重又施礼:“世子妃所言的神秘人,是怎么回事?”
锦罗淡淡一笑:“魏将军无需多礼,而今我已经不再是世子妃。”
魏武道:“小人说句僭越本分的话,哪有和离这么草率的,没经衙门,关键世子也并未同意,世子妃自己说和离就和离了?那不算的。”
他这样一说,月牙儿似乎比谁都高兴,拍手道:“我就说嘛,世子才不会同意和离呢,都是小姐你一厢情愿。”
他没同意?锦罗咬了下嘴唇,抛开这个话题,问魏武:“你怎么也来了鸿门关呢?”
月牙儿抢着说:“当然是世子让魏将军来找小姐了。”
魏武点头:“正是,世子妃离开王府,世子很不放心,当时就在京城寻找,足足找了一个晚上,没找到世子妃,也猜测世子妃来了鸿门关,世子本打算亲自来找世子妃的,可这时候朝中发生了件大事,太上皇禅位,新皇登基,又是登基大典,又是官员任免,而皇上唯恐有人趁机作乱,所以天天让世子留在宫中,世子所以没能前来,就让小人寻找世子妃。”
李绶禅位,李元一登基,举国之重,天下尽知,锦罗当然也知道了,她也明白卿公度给李元一倚重,而国事永远大过家事,所以卿公度不能前来找她,她也懂事的想,这实在很应该。
魏武那厢又道:“世子交代小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世子妃先回去,天大的事有世子担着呢。”
锦罗摇头:“我不能回去,我要查明我的身世,从而找到苏家那个孩子。”
魏武道:“这事容小人日后替世子妃来查,小人还是先送世子妃回京吧,这里实在荒僻,强人经常出没,住的也差,吃的也差,世子妃怎么受得了。”
月牙儿那边帮腔:“就是。”
然而锦罗还是坚持:“我的身世我自己来查,否则我绝不会回去,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而今我已经不再姓苏,那么我姓什么?一个人突然连姓氏都没有了,魏将军说,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感觉自己于这个人世间,不复存在了,茫然,空虚,无措,所以我不能回去,除非我查明自己到底是谁?然后找到苏家那个孩子,假如那孩子愿意回到苏家,我可以帮忙,假如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一切,我也得把他身在何处告诉卫国公和夫人,当年若非因为我,那孩子也不会丢了,我自感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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