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信面上不悲不喜,似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恍惚地举着伞,仿若置身于另一世界之中。而后,他蓦然从百里翎身侧走过。
百里翎自是一愣,眼里忽明忽暗,他猛然一把攥住了苏羽信的一截腕子,“你这是怎的了?”
苏羽信呆呆地看着那握着自己手腕的百里翎,而后,那清亮的眼瞳里似布满重重瘴气。
百里翎猛得睁大了眼,漂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脸上布满泪痕的苏羽信。
还未来得及惊诧,那苏羽信顿时拥住了百里翎,手中青色纸伞幽幽飘荡至地上,宛若一朵枯败的青莲。
清逸冷香在鼻间萦绕,百里翎僵硬地任他抱着,满脸呆滞。猛然,身前一重,百里翎顿时手忙脚乱地抱住了似突然昏迷过去的苏羽信,惊惶开口,“阿信!”
身上的苏羽信轻得不像话,仿若雏雀绒羽般,百里翎猛地一把挽住了他的腿弯,将那瘦弱不堪的少年打横抱起。顾不得渐渐肆虐的风雨,百里翎陡然加快步伐,宛若飞掠而起的鸿雁般、又如同红色的飓风般在这瓢泼的雨里疾驰。
眼前,那面色苍白、昏厥不醒的少年似乎正与那阳光下浅笑吟吟、干净明朗的少年重合,百里翎的心头仿若被一只铁掌狠狠紧攥着,雨水拼命地冲刷着他的脸和身上,但百里翎兀自用衣袖遮挡住那孱弱的少年,飞速前行。
许久,排排高檐低墙、雕甍绣槛毅然闯入眼帘,视线朦胧,依稀可见那朱漆红木上的鎏金大字“南风馆”,百里翎一步三喘、跌跌撞撞地敲响了门,还未见开门者何人,他便声音虚弱地开口,“救……救阿信……”
耳朵嗡嗡乱响,待那人抱住了苏羽信,百里翎才放心地闭上了眼,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小主子……不,是那苏羽信已不吃不喝了一天一夜,就连药也一口未碰……”
门外,一低沉的声音响起。
“罢了,你先退下吧。”另一阵泠泠嗓音对答道。
门外,日头正盛,逆光处,一个身着白衣罗衫,浑身清贵之姿的男子缓缓而来。
却见他身姿挺秀清逸,宛如芝兰玉树。长发似墨,容貌俊美不俗,细长的眉眼里似夹杂着几分清冷疏离之态。
屋内,白纱轻飘,檀香醺暖。男子望着那静然躺在软榻上的少年,脚步微顿。
仅隔三月,那少年竟又消瘦了一圈有余,昔日那略微有些圆润的双颊竟也瘦削了不少。而那双总是黑亮柔和的眼此时却布满阵阵生无可恋之意。
男子神色未动,他坐在了苏羽信身侧的绣椅上,语气清淡,“苏羽信,你为何要回来?当初不是说过,终生不再入南风馆吗?你害死了清风还嫌不够吗?非要累百里翎吗?……”秦司墨轻声道,“你可知,因你,百里翎的心疾症又犯了……他本就先天不足,又因那一场寒雨,九死一生,险些再也醒不过来。”
苏羽信依旧静默如初,仿若一个精美的瓷娃娃般,呆滞无神地盯着床幔。
秦司墨侧脸看了看摆在一旁小几上那早已放凉了的汤药,又回眸看着了无生意的苏羽信,轻轻起身,声音清冷无波,“若你还有半点良心,那就早日病好,远离百里翎,远离南风馆……”
袍角翩飞,似毫不留恋。身后,那苏羽信兀自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转过头,望着小几上的瓷碗,眼珠子一动不动……
喉头烈酒穿喉而过,秦司墨面上清淡得很。院内,月色轻袅,一如那人的笑容般纯净洁白。耳畔似有那人低低的声音响起,“我待南风馆之人,不过利用而已……”
原来,一切不过假象而已。
手中酒杯落地,化为片片瓷花。
秦司墨唇角弧度微挑,眼里却几分凉意,他歪歪扭扭地起身,脚步蹒跚。前方之路无边无际,似变得鬼魅莫测。秦司墨在那镂花红木门停步不前,隔着那道门,他仿若可以感受到那人细微的心跳声。秦司墨不由靠在门框处,苦笑涟涟,他,竟没有勇气进去……
宛若忆起当年,繁花正盛。少年着一袭青衣,捧着一束洁白的山茶花,浅浅地笑着,“司墨哥哥……”
……
门内,血烈如火,那蜿蜒的血从那细嫩白皙的腕子上汨汩地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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