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好?她呼吸不由得频促了起来,又因为这屋里炭火旺,烧得热烘烘的,身上按说是燥的,却不想泠泠微汗。
“不行,我今天绝对不能拗了他的心意,必得周到服侍才行。”她想起敬亭的伤,更念起他的叮嘱,便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劲,方才抬眼去看。
这房里的情形,她一向是不得勇气看的,今日方才有机会将这屋子里看个清楚。但此时哪里顾得上端详陈设,满心满眼都是那坐床上坐着的汗衫男子。
只见他幞头已除,鞋袜俱脱,一身汗衫、长裈褶皱着贴在身上,那汗衫更是从中松了缚带,胸前几根毛发斜逸了出来。杨崇本早是醺醺之态,髯须束发,饮着酒,髯须上沾上了不少水珠。
令欢大口喘着气,还没发育的胸脯如山海起伏,她想起了每次侍寝后的疼痛难忍,以及有时不得他意也要捱上几鞭子,不觉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升头顶。
“不行,不行,我今日一定要主动些,殷勤着些,否则……”她看了眼杨崇本赤脚旁的鞭子许是沾染了太多血,平时又要用油勤擦拭润着,在那烛光下竟然泛着一丝暗红色的幽光,似一双恶眼,在盯着令欢。
“你过来。”杨崇本醉眼朦胧,模糊里看着个人,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盯着看了又看,才认清来人,故而半晌才发声。
他许是醉得厉害,今日点人时只是在那册子顶部随意指了一个,想不到,竟然是云裳。云裳向来没有别的孩子的警醒,殷勤周到更是无从谈起,每每把玩也不过是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一词毫无二致。若非看在这孩子身段脸蛋,早就没了性命。只是那孩子一双眼,似流水横波,楚楚动人心魄。再则,见惯了那些个殷勤周到的,来一个差强人意的,也算是另一种滋味了。
令欢听到那声音,心跳蓦地加快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往日一般,等着那人来,她明白,一切都明白。可是脚下似乎生了根,想挪也挪不动,完全不听使唤,整个身子被恐惧攫去了知觉。
“我叫你过来。”声音里已是怒气。
令欢的心似乎要跳出胸腔,直奔着嗓子眼而来,不停地喘着气,那呼吸声连自己都能听见。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走过去……”她脑子满是敬亭的叮咛和,他身上的伤痕。她不想挨打,不想在这屋子里浑身没一处好肉,更加不想明天被送出府去。
“你难道没有听到吗?”杨崇本放下了手中的酒器,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看着她。
“我一定,一定要走过去。”令欢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可身体依旧没法动弹。她努力想迈出腿,却是徒然。
“难道我连你都支使不动了嘛?”杨崇本将酒器重重砸在坐床的案几上,抬手间,便是要去拿鞭子。
令欢见到那情景,心中有千个懊悔,更有万种脚下生力。可自己却还是没动弹,身子犹如魇住了一般,眼睁睁看着厄运向自己呼啸而来。
杨崇本执起那血鞭,踉跄着起了身,满是酒气,咒骂着:“今日,倒是要教你尝尝我的厉害,免教你也看轻了我。”
杨崇本铩羽而归,实力大损,一向要面子的他行到一处便觉得别人在看他笑话,府里有个丫鬟只因当着他的面远远与人笑闹了一下,被他疑心有它,叫人脱了衣服一顿鞭子抽得尽是溃烂,又兼数九寒冬,现下已是高烧不断,没了个人形,府中怕晦气,便打发了人送出府去。这一出府,便是毫无生机可言。
令欢看他迫近,慌乱之中明白自己怕是过不了今晚。
“要死,便死吧。”想到此处,她忽地反而觉得心安定了不少。
不过是个死罢了。也好!她长久地活在这世上,恐惧、害怕,日日忧心,更是时时忍着疼痛。要死,便死吧。别人都死得,她又如何死不得?父亲母亲都去了,她跟着去,又有何惧?或许,他们也在盼着自己呢。
笃定了必死的下场,令欢不由得用衣袖擦了擦因为冷热空气交换而流下的一点清涕。
杨崇本继续咒骂着,因为醉酒,这步伐不甚利索,蹒跚着向她而来。
“我的手,竟然能动。”令欢方才轻擦了鼻子,蓦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竟然能动了。
一时如梦醒一般,那梦魇似也消散了去。
她看着杨崇本又走了一步,自己试图去迈腿,不想腿脚却是有些无力。
她抱定了主意,“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这是当年逃奔时芸娘每天都说的话。她别的记不清了,唯独只记得这一句话。犹如暗夜里一声惊雷,将她从巨大的恐惧中惊醒炸裂了。
她重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重重地掐在大腿内侧。彼时在咸宜观,掌事的嬷嬷最爱掐那里,既不留伤,又疼痛异常、教人脑子份外清醒。
杨崇本许是这几日泡在酒中太久,又郁郁寡欢、愤懑积郁在胸,伤了元气,盛怒似攻了心,走了几步竟然停住,在那里大喘气,脸都涨红了。
令欢脚下终于得了力气,那点活着的生气似乎回到脚下、腿中,重重迈了一步,竟然成了。
杨崇本看那令欢动了起来,以为她要跑,愈加怒气升腾,想咒骂,却粗喘着气。
令欢欣喜过望,又试了试,终于,身子不再僵着了。可当下如何是好?逃也无法逃,留下却也不知该如何平复杨崇本。可终究,还是没法子,她搜肠刮肚,并无他人为她筹划过此时情境。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令欢怔怔地看着杨崇本猪肝色的脸,忽想起那一日教坊中花楚娘带着一班歌伎过诏来府中宴客的情形。当时场面甚是不好看,杨崇本也是这般怒气大盛,那花楚娘却视无物一般上去劝解,言语间很是风韵天成,似流莺轻啼,又如秋波斗转,一时教杨笑了出来。
此时,百万个念头里,她只想着这一幕。
“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令欢努力将嘴向两颊挤弄上去,僵着脸摆出个笑、向着杨崇本迎了上去……
“死不容易,活就更难了。可即使这样,那也要努力活下去。”
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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