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晴光初好,春色明媚,刚过了晚膳的时候,黄昏吻照。只见那桃红柳绿中却奔过一主一仆,哭哭啼啼朝凤歌院去。
原来,鹓鸾院里丢了一只荷包。
“老爷,那个荷包我今天早上还带着呢,游了一遍园子,便不见了。呜呜!”云裳梨花带雨,哭得杨崇本手足无措,忙来哄她。
“一个荷包而已,丢了便丢了,再做一个就是。”
“不行,那是老爷专门请道士给我施过法力的,仆妾日日不敢离身,睡觉时都压在枕下,夜夜才得安眠。”云裳哭得十分伤心。
“没事,我让道士再做一次法便是,不妨事的。”杨崇本拿过云裳手上的帕子去帮她拭泪。
“那怎么能行呢?那荷包里可是有老爷您的头发,万一被贼人给拾了去,施了妖法,对老爷不利……呜呜!仆妾怕是百死莫赎了。”云裳呜咽。
这话,倒是戳在杨崇本心尖。
这唐人最是迷信,相信可以利用人的头发、指甲施咒厌胜。杨崇本虽是军旅出身,以前也是血气方刚从不信这些子歪理,但是年岁大了,又久不在一线亲上战场杀伐,在这后宅里待得久了,便也学起了长生胜仙之术,所以,云裳一番话落在他耳里,真是字字切切都没个错处。
“这……你说得对,必须得找到。烟霞,你进来。”杨崇本说罢便行动起来,吩咐烟霞把管事的找来商议全府寻找荷包一事。
很快,找荷包的事便全府行动起来,各院各处都得了令,忙活起来。
江秋闻言后,大吃一惊:想不到那丫头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在这里等着我。
“你们若是拾到荷包,便交给鹓鸾院的云裳姑娘,她会检视核验。你们若是捡到了,可是重重有赏,快,还不麻溜儿地找去。”
江秋听这话的意思,揣摩开来:看来这丫头是要逼我交出荷包,否则,怕是要再做一个局来整治我。真是想不到,她竟然有这等的心机,以前看她跟在敬亭身旁唯唯诺诺的样子,倒是我小瞧了她。不过,看样子,我交出去,她也不会惩治我,相反,我还可以领笔赏钱。这丫头,心思细敏,倒也不想把我赶尽杀绝。看来,我倒真得拜一拜她这尊小菩萨,看看她到底要我这块臭石头往哪里搬了。
江秋低头不做声,学着旁人找了起来,趁着他人不留意,把荷包揣在袖子里,等到园子里细细翻着每一块石头地皮,似乎真在专心找着。他倒也是不急,直等到二更起,全府都在打着灯笼四处翻,他才悄悄去了鹓鸾院。
鹓鸾院灯火通明,没几个人进出。
“哎呀,你看,这找了几个时辰,结果都没找到。”鹓鸾院的小厮正在攀谈。
“是啊,你说这要是今夜里找不着,岂不是全府都没得睡了?”另一个人应道。
“我看哪,准是谁偷了,此刻又怕被发现,所以故意不交出来。”
“不是说是不小心丢的吗?怎么会是偷了?”
“你傻啊,这郎君的玉佩娘子的荷包,这都是贴身之物,哪能说丢就丢?怕是哪个仆丁打错了主意晚上想姑娘想得不行,才色胆包天偷了。”
江秋听着,哼哼了两声,那两人看是江秋,奚落了两句,方才放他进去。
已是二更天,东厢房只留着一盏昏灯,怕是歇下了。而当初自己住的正厢房此刻正是浦月的居所,烛火通明。
江秋怒火蹭蹭:哼!那厮怕是不知这云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看戏看个全乎吧。以前真是我错看了他,竟然把这条毒蛇带在身边。
但现下献荷包要紧,跟着燕碧进去了。里面掌事丫鬟缦缨也在。
一套主仆礼数客套后,江秋拿出了荷包。
“啊!就是这个荷包。”云裳喜出望外,似乎真个丢了似的。
“姑娘,你再看看,确定是这个荷包?”缦缨在旁打量着,生怕有个错漏。
“就是它,我亲手做的,绝不会有错。你看,这梅竹荷影,是我最爱的了。”
“您要不再拆开看看里面?”缦缨不放心。
这全府上下寻个荷包,本就是稀奇事,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寻它,只以为是杨崇本过于宠幸云裳,教坊伎伶、丫鬟小厮们从此对云裳更加谦恭。杨崇本自然不会放声出去是里面有自己的头发。
“不必了,自己的东西,难道还不识得嘛?缦缨姐姐,你快差人去凤歌院报喜,同时,也给我备些小食吧,今晚只顾着哭,连晚饭也没用过。”
缦缨不疑有它,便退出去了。
“时间不多,我只问你,服不服?”云裳直视着江秋的眼问道,一边递过荷包给燕碧,燕碧忙收了起来。
“服!心服口服。”江秋为人直爽,更确认云裳会帮扶他,所以服了个软。
“我再问你,你可想离开便所?”云裳道。
“难道你能帮我离开?”江秋脸上有了惊喜之色。
“你只需回答我便是。”云裳把握了两人关系里的主动权。
“自然想离开。”
“那你可想好要去哪里?”云裳再问。
“你需要我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江秋这话,便是投诚之意。
“好,待会缦缨就要进来,你且退下吧,等着我明日的安排。”云裳露出一丝笃定的笑来。
“好,我等着你。”
说罢,江秋志酬意满地退了出来,隐约看见正厢房有双眼睛窥视着自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江秋吊着嗓子念了一句来,慢悠悠地离开了鹓鸾院。。
这话分明是送给浦月的。
而厢房里,燕碧悄声问道:“主子,荷包既然要回来了,为何还要帮他?不该让他在便所里跟着那写屎尿一起烂了才好嘛?”
“我自有安排。”
江秋这笔人情债,终于是放出了。只是这笔人情债要真有价值,为自己谋个后路,却还是在李保衡。
那李保衡好男风不假,但也须得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也娶了这邠州城有点地位的官宦侄女。只是他早些年间有一极为宠爱的童,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惜新夫人过府后没多久,便将怒气撒在了他的身上,趁着李保衡在外征战,竟然活活打死了。为了此事,李保衡不惜将这新夫人幽居在一进院子里。这事,自然得罪了人,可,饶是如此,至今他依旧不肯放出来。
人人都说这李保衡眼界高,要求甚严,看上眼的人寥寥,所以,这几年里虽然也有过几个伴在身侧的,却依旧郁郁寡欢,时常悼念亡故的旧爱。
世人多以为这痴情人只是悼念故人,但经云裳这番查探,发现这保衡公子这番郁郁寡欢里怕也有几分对江秋的爱而不得。
所以,这个赌,赢面太大。
只是,再美好的人儿,即使是九天仙童下凡,若是落在了便所那等泥淖里,成日与屎尿为伴,就是云裳自己也要泛着几分恶心。是故,她必须得把江秋从便所里救出来,要放在保衡公子回邠州后能看得见的地方。
窗外月色暗淡,杨府经过这通折腾,终于停歇了下来,纷纷叹着自己时运不济,竟连个荷包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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