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年夏四月壬戌,朱温更名为朱晃。甲子,于汴州建昌宫即皇帝位。戊辰,大赦,改元开平,国号梁。升汴州为开封府,建为东都,以洛阳为西都。而同于这一年称皇帝的契丹阿保机亦派了使者恭贺。

大封诸子,其中养子朱友文为博王,封为宣武节度副使、开封尹亲子朱友珪为郢王,任左右控鹤都指挥使嫡子朱友贞为均王,不久,朱温在禁军中组建天兴军,充作亲信牙军,以朱友贞为左天兴军使。甲午,改枢密院为崇政院,太府卿敬翔为使李振由宣义军节度副使、检校司徒授予殿中监。

册封唐哀帝为济阴王,迁于曹州,幽禁在前刺史氏叔琮的府邸。

当时太原李克用、幽州刘仁恭、淮南杨渥、凤翔李茂贞、西川王建名义上依旧奉唐室,其余各镇皆奉梁正朔,称臣受封号。但:凤翔李茂贞虽知唐亡而不敢称帝,遂开岐王府,置百官,自己称王,其妻却称皇后,所居之处称宫殿,属下所上文书称笺、表,号令仪仗也多拟帝制九月,蜀王王建于成都即皇帝位,国号“大蜀“李克用则以兴复唐室为帜。

唐室肱骨,竟无一二。

这几年来,廷谔对朱友珪忠心耿耿,朝堂动态、宫中形势、人心角斗,皆第一时间传给了朱友珪。此次少帝被迁曹州,朱友珪暂时无力撤回冯廷谔,遂令他一并去曹州,待过两年人们忘记了廷谔这张脸孔,再以其他身份另委他用。

洛阳去曹州不远,廷谔不知要待多久,对令姜这孩子甚是不放心,便期望将她一并带去曹州,安置在自己眼前。虽然一时不得法,却也将这番恳求申报了朱友珪。朱友珪为人荒淫,却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笃定这冯廷谔断没有另投他山的意思,便允准了他的请求,并送了他一旨人情,将小令姜以季女之名安排在了少帝的随行队伍中。廷谔对此安排,心中感佩不已。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曹州进发。这一路上,廷谔不禁回首悄然逝去的906年。

905年腊月,蒋玄晖死,积善太后蒙难,宠臣张廷范柳璨皆命归西天。906年里朝中大小事,少帝却无半点波澜,每日里上朝下朝,若是遇到朱温手下判官停朝,便在宣和殿中抚琴吹笛,在后花园里游逛。

有时更是独坐在园中,看韶华开遍日落西,听倦鸟松涛黄莺啼。唯有这时,他会露出点笑来,脸有欣喜平宁之色。

廷谔向来快意恩仇,哪能明白少帝的感受?不光他不懂,一众仆从无一人能懂。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终于查探到了在洛阳城四处寻访耳后胎印的道士,因宫中当值,他并无多少时间攀谈周旋,只能用最蛮的法子。

906正月十五上元节,全程取消宵禁。廷谔跟着乞丐小新来到了妓院外,在外候着那人,足足等了二个时辰,方才尾随着他穿街走巷,避过花灯明街、人山人海,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

廷谔早打发了小新,持刀飞身向前。那道士却也有点力气,二人交手约二十回合,廷谔才将七屠刀抵在他项颈处,逼问十一下落。那道士人虽被擒,口却紧的很,直骂对方竟然敢得罪朱家的人。廷谔担心这节庆里人来人往,万一被人发现,便是不好。于是当即给那人腿上一刀。

奈何那人嗷嗷大叫,却依旧不肯透漏旁的半个字。廷谔只得又是一刀,也不拔出,只是问一句、不答,便左右旋扭七屠。如此折腾了数遍,方才从那小道嘴里探出点风来:那小道士不过是个小兵,不值一提,他的师父却有点来头,名号拙一。原是蜀中的方士,后来跟在节度使韩建身侧,又被献给朱温,这两年一直在东都开封建昌宫炼制长生不老之药。不仅抓了许多童女,更派人四处秘密寻访耳后有胎印之人。这么一来,却是全部对上了,十一果真在朱温手里。

这拙一道人派出门下弟子寻访了近一年,才抓回了一名年迈的男子。要寻访这肉灵芝,绝非易事。

见那小道已毫无价值,廷谔不待对方反应,便一刀割喉,只看得那鲜血溅得丈余高,呲呲噗噗地往外喷涌。不想,这场景却被一个抱着孩子归家的妇人看见,惊得大叫。

上元节,满城的花灯通明,皓月千里。这小巷虽僻静,却也能模糊辨清一张脸。廷谔见状,不及多想,便奔上前去,七屠一刺,见那妇人未死,又是一刀没入。只剩个哇哇不哭不辨样貌的孩子在那巷子里,用妇人的衣服擦干净了刀、手上的血,方才转身离去。

这一幕,于廷谔来讲,此刻毫无半点涟漪。怪只怪那人命不好,竟然赶在这个时刻撞见他行凶。人,自有各自的命数,怨不得旁人半分。

只是想到十一被人取食,廷谔却又愤懑难当怒不可遏,不知该如何才能救出十一,恨不得朱温暴死。但终究也不过恨恨一想而已。他想过去找朱友珪,可此事,显然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那朱温为人刻薄寡恩,诸子之中,唯一得宠的便是养子朱友文。那朱友文风姿俊美,写得一手好诗词,更为人善谈,常年跟随朱温征战,征赋聚敛以供军需。而朱友珪虽是亲子,却不得其宠。幸而朱友文不是亲子,否则这皇位怕定是传给他了。也因此,廷谔日夜翘首期盼,朱友珪能早日当上太子。

廷谔骑在马上,赫然看见前面马车里探出个脑袋,在向他招手。他打了手势,让她赶紧把脑袋缩回去,结果那孩子偏偏不,歪着个脑袋做了几个鬼脸,让他哭笑不得。

令姜已经8岁。虽在一众府伎中长大,因人人知她不是伎伶,故而教坊嬷嬷、老师们也未多加约束,任她来去自由。只是一个娇弱的小娃娃却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缠着廷谔学起武,后又不过瘾,偏缠着教坊参军戏的师父,要教她武术。幸而这孩子长得俊美乖巧,粗中有细、细中有粗,很是受得众人喜爱,哪怕是偶在后花园里撞见了朱友珪的妻子张贞娘,也是敢讨要个吃的,惹得张贞娘笑了半晌。也正因此,养成了她无拘无束、无视长幼尊卑的性子来。

性子虽野,又爱贪玩儿,但说来奇怪,教坊师父们提起她的功课,却是个个夸奖,廷谔亲试她的武艺,却也是小胳膊小腿十分矫健有力,虽然养尊处优,却不比得寻常女子一般娇弱。

只是,这孩子功课虽好,为人却十分娇惯,一向又有自己的主意。廷谔每旬休沐赶回府里,总要迫着她吃些米浆粗粮忆苦饭。小时候她还吃一些,这大一点了,竟然把个廷谔呛得厉害,叫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屡屡罚她面壁。只是她却从不思过,反而写了一笺书信,历数起廷谔的不是。一个小孩儿的文笔,却写出了教书先生的味道来,教廷谔又气又笑。

别人家养的男儿不成器最多也就是纨绔子弟,可谁听说过纨绔女子?且混在一众府伎中,不说旁的,单是些茶余饭后的蜚短流长,便要把好端端的小孩儿教成个花柳仆姿,他冯廷谔怎能容得下自己的妹子那般?都不说些赌博之类的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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