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她脑中一团乱麻,各种思绪翻涌,她心焦气躁,手上动作机械,一个栗子要夹几次才能夹起,内心的不安可见一斑。

卢和铃沉思半晌,忽然眼眸一亮,开口问道:“咱们此番带来的轰天雷,可足以炸开析津府的城门?”

角招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此次仅带了一百轰天雷与五十霹雳炮,原是打算撤退之后,用以扰乱骑兵追击。若将这些全都堆在城门处,一来难以做到掩人耳目,不被敌军发觉;二来即便堆在那里,也未必就能确保炸碎门轴。要是这两个目的都无法达成,等到撤退之时,一旦遭遇骑兵追击,想要顺利脱身,可就难上加难了。”

“嗯,你所言甚是在理。但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想法子为大军寻出一条能顺利撤退的坦途来。原本的地道虽说隐蔽,可一次只能供少数人通过。如今她们竟将家中军队都带来了,依我看,她们压根儿就没想着撤退!

这不行,咱家刚组建的金花卫,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你即刻去通知三公主,我不反对她们的计划,但若事不可为,最多一个时辰,必须全都撤退!她若不答应,我现在便暴露她们的行踪,强行将她们带回家去。” 卢和铃银牙紧咬,情绪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是!我这就去办!” 角招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 卢和铃赶忙出声拦住角招,脑中刹那间灵光一闪,急切问道:“我记得析津府西门附近,好像有一座青楼?”

“有的!情报显示,那是梁王耶律斜轸的产业,足有四层,高可过城。因其靠近西门,乃是外国商旅进入析津府的必经之路,每日里宾客盈门,生意兴隆,是析津府为数不多的几家大青楼。” 一直未曾开口的角徵见卢和铃问起,迅速在脑中检索情报,沉声应答。

卢和铃听了,顿时喜出望外,当下语气一沉,吩咐道:“角招!你速速派人渗透进这家青楼,莫要心疼钱财,务必让兄弟们摸清楚何处适合爆破炸楼。既然炸不开城门,那咱们便炸了梁王的青楼。

一旦我军战事不利,便可沿着青楼倒塌后的废墟,攀登上析津府西门城墙。如此一来,至少能保证咱们的损失不会太过惨重。你即刻安排兄弟们前去实地勘查,尽快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

角招眼眸陡然一亮,实在未曾料到卢少夫人竟有这般急智。当下再不迟疑,转身就要着手安排此事。

卢和铃轻轻摆了摆手,将自己包好的烤栗子递到角招面前,轻声说道:“这辽地的栗子,到底是比不上家里的香甜,忙归忙,可别忘了吃饭。”

角招双手捧着那还带着温热的烤栗子,双肩微微颤抖。他赶忙垂下眼眸,试图掩盖眼中翻涌的情绪,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时之间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卢和铃深知角招性格刚强,素来不愿在旁人面前显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当下,她识趣地转过身去,再次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地说道:“快去吧!莫要误了正事。”

“嗯!” 角招重重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内心的复杂情绪,脚步急促地冲下了天台。

卢和铃轻举酒杯,将那烧刀子缓缓送入口中,烈酒滑过喉咙,刹那间,一股热意自腹间升腾而起,令她那在寒雨之中略显冰冷的身躯也跟着暖了几分。

她眼眸明亮如星,穿透那层层雨幕,望向那朦胧而陌生的析津府全城,一时间,思绪飘飞甚远,心中感慨万千。

自杨炯离去之后,这个坏弟弟便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法子来哄骗她。

起初,杨炯称乘风速运疑似出了内奸,账目出现了巨大亏空,自己事务繁杂,实在分身乏术,只能仰仗卢和铃帮忙查看处理。

卢和铃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坐得住?

她当即发动一切所能发动的力量,明察暗访,手段尽出。为了查明真相,她甚至将所有在册的镖局镖师全都彻查了个遍。然而一番折腾下来,除了对乘风速运的运作流程更为熟悉外,那一千万两的亏空究竟去向何处,却毫无头绪。

此事让卢和铃心中烦闷不已,恰在此时,又接到相府的书信问询,这更是令她羞愧难当。她本就是个极为要强之人,如今连这么一件事都办不妥当,既辜负了杨炯的信任,更让她自觉在相府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当下,她也顾不上许多,全身心地投入到乘风速运的业务之中。每日里,她眉头紧锁,日夜不停地梳理调查,逐字逐句查阅账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将乘风速运的各个环节全都摸得一清二楚,终是查出了这笔亏空最后的去向是析津府。

好不容易查到线索,卢和铃怎肯轻易放过?她立刻飞书相府,要来人手,组建商队,而后马不停蹄,直奔析津府而来。

正当她踌躇满志,发誓一定要揪出那内奸之时,摘星处的老人突然送来了杨炯的三封书信。

一封道歉信,解释了这一切都是他有意安排,为的就是让她帮着照看乘风速运。

一封老爷子亲笔签写的任命信,其上明言,北方所有航运生意,皆归卢和铃统辖。

一封分析局势,说明诓她北上析津府的原因,及与耶律南仙接洽诸事。

卢和铃又羞又恼,此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竟是被相府给算计了,活生生被 “诓上了船”。

还没等她发作,随行人员一口一个 “少夫人” ,叫得那叫一个顺口,听得卢和铃又气又无奈,一口闷气郁结于心,怎么也吐不出来。

事已至此,卢和铃也只能先处理要事。虽然她知晓了杨炯这坏弟弟的小心思,虽然她心中有气,但在卢和铃心中,眼前的要事才是重中之重,在这一点上,她向来深明大义,分得清轻重缓急。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她成了相府的卢少夫人,更是稀里糊涂地干起了屠龙弑君的大事,当真世事难料。

这般想着,卢和铃轻咬薄唇,望着眼前遮天蔽日的雨幕,眼中闪过一丝娇嗔,狠狠道:“你给我等着,等回了家,看我怎么折腾你!”

说罢,她脑海中便开始细细盘算起来,是让杨炯天天去喂鸡,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鸡仔,忙得晕头转向好呢;还是买上一块地,让他亲自去耕种,体验一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滋味好;又或是让他给自己洗脚,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好好解解气;再不然,就欺负他给自己做饭,尝尝他做出的饭菜是何滋味。

她这般想着,脑海中浮现出杨炯那狼狈的模样,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可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神色转为温柔,悠悠道:“唉,再耽搁下去,这梨花春酿出来可就错过了最好的时节了。”

言罢,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对着身后的角徵微微点头示意,而后莲步轻移,匆匆步下天台。

雨幕蔽空,天台佳人杳然,炭火明灭,渐熄而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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