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在一旁柔声安慰道:
“这些百姓,都是在青州深受袁氏之苦,走投无路的。”
“今既愿随主公而去,怎好弃之。”
“况大都督不也说了,若青州之民尽入徐州去,则袁氏必为青州掣肘。”
失去劳动力这个最重要的资源,袁氏要想稳住青州,就得从冀州给它输血。
这也能间接地缓解兖州战线的压力。
张飞撇了撇嘴,哼唧道:
“……子龙心肠忒也好了。”
“我等冒死护送他们入徐州享福去,他们一路上倒抱怨个不停。”
“又不是俺们拿刀架他们脖子上,不愿走自己离去便是。”
赵云面色一正,说道:
“若是此时走了,他们还能上哪去?”
“万一遇着了袁军,可得活路乎?”
哼……
张飞闷哼一声,摆摆手道:
“……罢罢罢,走便走就是了。”
“只是先生想的此法忒也好了,青州之民何止百万?”
“我等不过迁了十数万众,便如此费力,迁走百万更需费多少年月?”
“况高览知我等迁民,便有防备了。”
张飞看得明白,高览不会对此坐以待毙。
基本上这一次迁民,就是最后一次了。
之后再想迁民,高览不可能不做准备。
但这一次,也仅仅只迁走了十几万百姓而已。
对于偌大一个青州而言,还不至于说伤筋动骨,运转不了了。
“……益德言我之策有误耶?”
李翊催马赶来。
张飞大惊,忙赔礼笑道:
“先生听差了,俺适才正与子龙讨论,下一个目的地还要走多久哩。”
李翊却对张飞的解释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解释说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青州百姓苦袁氏久矣,只要一传十,十传百。”
“民知我军仁义,必不助袁,则敌可破矣。”
“此所谓得民心者胜,失民心者不胜也。”
“今民心向我,我军必胜,又何必多言?”
张飞听罢,连忙再赔礼道:
“先生之言振聋发聩,飞谨受教。”
一面却又暗道一声不好,先生适才必然听到俺背后蛐蛐他了,只盼他不要记恨俺才好。
正在此时,突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不是乌云,乃是无数鸟雀。
大到鹞鹰,小至麻雀,各种各样都有。
遮天蔽日,刮起狂风。
鸟群过后,重见太阳。
李翊蹙眉道:
“此必是袁军后面赶来,蹄声如雷,鼓噪声响,鸟雀受惊而逃。”
“这才越聚越多,几十里路过来,聚得不计其数。”
张飞忙道:
“袁军大军若到,这十数万百姓,俺们可一一看护不了。”
“少说也得冲散三二。”
赵云连忙整顿盔甲,抓稳长枪,勒住辔绳说道:
“袁军若来,子龙愿意断后!”
李翊考虑半晌,至停当,乃拨令在手:
“子龙听令!”
赵云忙拱手应喏:
“大都督,末将在!”
“子龙,可把手伸来。”
赵云不懂李翊这是什么意思,只依命行事,上前将右手伸出。
李翊握住赵云的手,目光注视着他,问道:
“今百姓扶老携幼,尽数将性命托付于我徐州。”
“翊有重托相付,将军有此肝胆担当否?”
赵云觉得奇怪,他自随刘备入徐州以来,遇敌则先,临阵不退。
怎的先生今日这般客气?
莫非道我赵云怯战乎?
赵云乃面色一正,朗声回答道:
“为将之道,受命之时,即忘其家。”
“两军阵前,即忘其亲。”
“突阵冲锋,即忘其身,请大都督尽管吩咐便了。”
李翊喜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子龙有大将气概,一世之名终是锁不住你。”
“汝且听好了,我付尔一将令。”
“命汝权且接管这支青州百姓,务必将他们安全送到徐州去,路上须要小心!”
子龙想,他原是想要断后的,怎么把看护百姓的重任反倒交给了我呢?
不过,先生肯定已经深思熟虑,而且他如此郑重其事,必有道理。
因此,赵云只微顿一刻,便将任务接下。
李翊让赵云想带着百姓走。
他做如此考量,一方面还是因为赵云处事稳重,一方面诸将之中属他最关护底层百姓。
这十数万百姓入徐州事小,他们的安危事大。
因为这事关刘备与徐州的名誉。
一旦百姓有失,伤损的是老刘仁义爱民的金字招牌。
反之若是成功,
必使更多青州百姓明白,刘营是真的会为救百姓,全力施为。
这场好大的迁民运动,更像是李翊精心设计的一场行为艺术。
他要通过这场迁民,来告诉青州百姓,告诉天下百姓。
只要你愿意归降玄德公,徐州上下全体将士,一定会为了你拼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危!
这也应了老刘那句话,
古今成大事者,莫不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以民为重。
君轻而民贵!
李翊再次拨令在手——
“益德将军听令!”
“张飞在也!喏喏喏!”
张飞连忙把手伸上去。
李翊对他看,发赵云这条令时,李翊握着他的手,表示格外郑重。
他想着张飞有点小孩子脾气,如果不握一下他的手,他怕是要吃醋。
免得张飞多想,与子龙握手,却不与俺这个屠户握手,必有缘故。
念及此,李翊也将张飞的手握住。
“嘿……”张飞窝心了。
李翊想,既然同样握了手,那连说话都不能两样。
“三将军,翊有重托相付,将军有此肝胆担当否?”
张飞想,适才子龙接令时说话何等气派?
现在须得也说两句气派话来,免得叫先生小看了俺,道俺真是半部书不读。
“接令者身负重托,受令后当忠于行事。”
“先生尽管吩咐,飞纵死也无怨无悔!”
李翊一听,这话说的虽不及赵云气派,倒也显得真诚。
可见张飞是有听进刘备的劝告,认真读书的。
历史上的刘备,可是一直希望把张飞培养成召虎那样,能文能武,治国兴邦的大才。
可惜张飞到死都没能听进刘备的教诲,辜负了刘备对他的殷切期望。
但此时的李翊却能明显感受到张飞身上的变化,他真的有在努力改变自己身上的缺点。
究其原因,
到底张飞那“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的毛病,使他听不进很多善言。
而他自己敬佩的读书人,又大多瞧不上他。
等到后来的诸葛亮上位时,张飞的年纪也大了,性格基本上定型了。
何况诸葛亮、刘备当时都忙着创业。
哪能像此时的刘备、李翊现在这般,手把手细心地教导张飞?
“将令一支,你与我一同断后,须要小心!”
张飞一听是让自己断后,喜出望外,却陡然又有些担忧。
“断后之事,交予俺们便好。”
“先生乃千金之子,不该冯河涉险。”
李翊却摇了摇头,说道: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
“我身为河南谋主,三军都督。”
“若是我先走了,将士们必不能死战。”
“我若留在此处,与将士们同心合力,弟兄们反倒能够一往无前,专心破敌。”
道理也很简单,李翊都冲了,你们凭什么不冲?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御驾亲征都是王牌必杀技的原因。
皇帝老子都上了,你敢不上?
李翊又命田豫、陈到各领军一千,说些计,于稷山外埋伏了。
然后命张飞就地扎营,专心等候高览大军到来。
……
是夜,天空漆黑如炭。
李翊一路走出侧营,望一眼夜空,才觉已经几十天没有下雨了。
这老天爷也真是奇怪,平时不打仗,就给你来个五谷丰登。
一打仗,就不给你落雨,使本就受战乱迫害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先生,这么晚了还不睡?”
张飞忽然出现在李翊身后,关心问道。
“我已经睡醒了,刚刚起来。”
李翊背着手,澹澹答。
“益德不也还没睡吗?”
张飞嘿嘿一笑,挠挠头:
“俺起来出恭。”
李翊无奈挥挥手,示意他你尽管去便是了。
张飞匆匆出了侧营,到一隐蔽处,解尿完毕,正经回来。
忽听顺风一扯,隐隐传来一处号响。
只见西北方向火光冲天,刀枪林立,在火光中闪闪烁烁。
张飞虽为万人敌,此刻也不得提好裤子,连忙奔回寝帐。
“大都督,敌来也!”
李翊却似早有准备,澹澹吩咐道:
“益德不必惊慌,我专此设营等候,知高览要来劫我营。”
“速去击鼓传命,令将士们击敌。”
“我军兵锐,高览非我敌手。”
一力降十会。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李翊带出来的,那都是徐州最精锐的步骑。
军中还有张飞这样的熊虎之将,更别说他还埋伏了一手田豫、陈到这样优秀的统帅。
真正该使计的,是高览才对。
因为正面硬碰硬,李翊就是把眼睛蒙上指挥,都不觉得高览能打赢徐州军。
可高览只顾着率军追赶,也不思考破敌对策。
若是两军直接打遭遇战,徐州军这边反而是以逸待劳。
那边张飞接了将令,匆匆奔上大帐。
两柄鼓槌抓到手中,拼命击鼓。
“咚咚咚……”
鼓声急迫,各营将士纷纷披坚执锐冲出寝帐来。
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厮杀。
后面袁军到了,高览领着一万人马。
马高人大,灯笼的长梗插在背上,灯笼挂在面前。
蜡烛火光明亮,照着前方道路。
此时的灯笼还多为军需物资,是夜晚打仗用的。
是到了唐朝时期,才渐渐被用于庆祝活动,象征国泰民安。
一员袁军骑士调转马头,往后面扫去,飞奔至高览马前。
“报禀将军!”
高览见小兵来报,将马扣住。
“何事报来?”
“回禀将军,我们要追赶李翊的部队,前面有老百姓拦路。”
原来,
李翊大军只万人,要想照管十几万百姓,有条不紊地往南走,大是不易。
中途李翊又催众人走得急,难免有百姓掉队走散。
这些百姓不敢回去,便各自找人,渐渐聚在一块儿,成了大批人众。
至夜班时,此处也聚了有几百人了。
“我等未接着将军命令,特来请将军定夺!”
报事兵的言外之意就是,不杀这批百姓,就很难追赶上李翊的大部队。
高览面色一沉,怒道:
“吾方至青州,诸民不与我尽忠缴纳赋税便罢,反倒投敌徐州。”
“此等贱民,不杀留之若何?”
“来,传本将军令,与我大队向前冲!”
那报事兵即刻回到队伍中去,奔走传令:
“弟兄们听好了,高将军有令,叫咱们大队向前冲!”
“杀!杀!杀!”
这些袁军可没有高览那么委婉,要把“杀”字说成是“冲”字。
既然领导都下令了,咱们只管杀便是。
何况跟徐州军厮杀,难免要有死伤。
若是跟这批平头百姓厮杀,那就是白送的军功。
谁不冲,谁是傻子!
袁兵大刀掠来掠去,长枪吞吞吐吐。
黑夜之中,灯笼火光又有多少?
一刀掠去,那边一个百姓被刀口磕着脑袋。
只听得“喀嚓”一声响。
这人脑浆直迸,现出万点桃红,直接跌倒在地。
“诶呦!”
众百姓见官兵杀人,顿时慌了,大呼怎么还真敢杀人?
他们好歹也是青州土生土长的老百姓,兢兢业业给袁氏交了那么多年的赋税。
怎么一点情面也不留?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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